解禁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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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道者的经验:

我传道者在耶路撒冷作过以色列的王,我专心用智慧寻求查究天下所作的一切事,乃知神叫世人所经验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弯曲的不能变直,
缺少的不能足数。
我心里议论说,我得了大智慧,胜过我的以往在耶路撒冷的众人,而且我心中多经历智慧和知识的事。我又专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
因为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
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
                                    ——传道书

他在微博图标上按了下去,在弹出来的菜单项里选择了“移除APP”,把手机放上充电座,拿起沙发上的书,下了楼。

最初的想法是开车出门,到旷野里去,在阳光下读书。但一转念,那样的话就要带手机,因为进小区要看健康码。他不想带手机,他受够了手机。

初春的阳光很好,院子里人很多。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戴着口罩。有一栋楼有个密接,楼栋已经封了三天,整个小区的气氛仍在紧张当中。

他四下张望,看到一张空着的长椅,走近去,坐下来,翻开书摊在膝上。长椅的一边是绿地,一边是道路。

绿地上,有园丁正拖着竹筐,拣拾灌木绿篱上的树叶。绿篱剪成平顶,像是从前在中年男人的发型库中流行过的板寸。他盯着园丁近在咫尺的背影看了几十秒,犹豫要不要搭话。过去几天,沉浸在微博的各种求助信息中,绝望像潮水,渐渐要没过口鼻。好不容易浮上水面,他觉得需要找活人讲话。问问他,师傅这是什么树。但他最终没有,园丁的手机里播着广播剧,自顾自工作,仿佛沉浸其中。

他收回视线,看到久藏的母亲临死前让久藏去找赤发鬼为父报仇。“我是九天的儿子久藏,我今天来取你项上人头,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久藏的母亲教久藏对赤发鬼放狠话,久藏复述了几次才记住。久藏脑子不大好使,母亲给他的武器,是父亲留下来的一把杀猪刀。

两只狗子狭路相逢,一见钟情,兴奋异常,停在路边卿卿我我。主人也停下来寒暄。

太阳好好噢。
射,我们家狗儿看到好天气,也是在屋头关不住。好喽,走喽,回切煮饭。
我们也是,拜拜。

他从书上抬起头的时候,两只柯基正被主人拽往两头,依依惜别。

他想起上海滩上那只被大白打死的柯基。视频是远景,看不清柯基的样子。幸亏是远景,近景的话他想他不敢看。那个因为下楼找吃的被警察点着指头训斥的女孩,他都不敢开声音,他一遍一遍看无声视频,和视频下的评论,心沉到冰窖里。

OO也养的一只柯基,名叫布丁。布丁被他们两口子视如己出,常带到聚会上来,在朋友们的膝头窜上窜下。布丁很胖,橘色的皮毛发亮,右眼球先天生有异物,导致他抬头看人的时候,像是在翻白眼,很是蠢萌。

不知道OO看到那个视频做何感想,他在心里有些好奇。柯基的腿要是长一点,是不是有可能能逃一死?

他拉回思绪,试图想起来久藏这个角色在电影里的名字。一定不叫久藏,但他想不起来。电影里的主人公只有姐姐,没有妈妈,电影里也没有那句狠话。电影里的赤发鬼声如洪钟,听说久天的儿子要杀他,嗤之以鼻:一介凡人,竟想弑神!

阳光从楼栋间挤过身形,拨开树木的枝叶,射到长椅上的时候,已如强弩之末。他把身子挪了挪,挪到阳光下,也不觉得如何暖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记忆出了便差,他觉得今年的四月,比往年冷很多。

他合上书,往回走,走到没有树木遮蔽的阳光里时,停下来晒了一会儿。然后,他上了楼,拿起充电座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在群里通知他,说你微博解禁了。他说噢,我刚删了它。

他掐指一算,微博禁言时间,正好一个月。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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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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