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

「上帝憐憫幼兒園的孩子們。他不大憐憫上學的孩子。對于成年人，則毫無憐憫，對他們聽之任之，有時候，他們得在燃燒的沙土上匍匐著爬向急救站……」（阿米亥）

我記得有一篇小說，叫作再襲面包店，又記得似乎某部電影，也有類似的名字，卻并非改編自此。

記憶未必靠得住。這和人本身有關，也和時間有關。可歸根結底，一切的感覺都是真實的，謊言無法假設感覺的存在。當我想到這里，就像發笑，但我真地笑不出來，因為憐憫是人類最偉大的情感。

當我們越來越開始理解自己和世界的時候，我們才能明白，為何一個覺悟者可以做出那些不可理解的事。其實這個世間并沒有太多秘密，我們可以不知道，但總有人會知道，并且永遠停留在時間之中。這很讓人驚訝，因為發生過的，或許正在未來，也可以就是現在。

這樣說，當然有些不明不白，但事情就是這樣，無法理解的時候，只能認為某件事物并不存在。就像那部關于時間和宇宙的電影，當宇航飛船來到那個先行者的星球，所謂的背叛和欺騙才會證實。那么到底是誰在開啟，誰又在結束呢？

很多時候，我們并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

比如說，一粒種子恰好被埋在了一處水、光和溫度都適宜的地方。也可能是鳥兒帶來的，也可能只是風和一只穿梭草叢的野兔，或者什么也好，它恰好就在那里了。你明白，無論未來如何，此刻所發生的，就是最神秘又最偉大的一件事，某個生命誕生了。

某種力量設定了衰老和死亡，所以我們會有父母、祖父母，乃至層層疊疊代代輩輩的男人和女人，他們都曾是孩子，而我們也只是后來才趕上去，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成年人。所以，憐憫不一定來自于哪兒，也可能只是因為，我們同情著自己，才與世界同情。

燃燒的沙土，一定不會讓人愉快。這樣說，雖然有些沒心肝，但也可能這就是我曾經經歷過的呢？誰能說，這一切就發生在某個人身上，而幸運還是倒霉，只來自于一種偶合？

我不這樣想。

我覺得相信某種力量，決定著我們如何去做，如何去想，可能更讓我們放松。其實，沒有任何一種生命，曾經改變過整個群體的模式。但我們還是欣喜看到，無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有一些人得到了某種領悟。也許是站在金字塔邊，也許是一座高塔，也許只是在河水邊，看波浪起伏，然后和生命一同消逝。月光總不會只照在某一代人臉上的，我們活著，也就有很多人，和我們一樣地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去發現，去感嘆，去哭泣，也去微笑。時間就是這樣，科學家可以想得更聰明，但愚笨如我和你，也不妨慢慢想一些，我們現在就可以懂得的事。

一只螞蟻可以在平面上跋涉，一個人也可以環游地球，再去往更無法解釋的宇宙。

這當然都是好事，可也一樣讓我們迷惑。

當過去和現在并列，我們總是站在「現在」，可無論怎么想，每一種藝術都在歌頌過去，感嘆現在。能夠總是為現在唱贊歌的人，總是很少的。大概是因為遺憾，也是因為人類的不完美。我當然希望一切都變得更好，可對于是否有「好」和「壞」，我其實也不那么確定。因為宇宙便是從「一」而來，那么所謂的「多」，也將在差異之中，不得不丟棄原本的統一。

當我站在天穹下，看著樹和星，時間當然不會管我，依然快速逝去。可我卻在關注著時間，這無情的，卻讓我為此而多情。早生華發，或是鏡里秋霜，都似乎是一種不得不有，卻也似乎并無的感嘆。興亡成敗，到最后，勝利者未必聰明，失敗者也未必愚蠢，可我們的憐憫，總是會投向那些更值得人喜歡何同情的生靈。

憐憫吧，孩子，或是一個趴在燃燒沙土上的成年人。

你相信過什么，什么就是那粒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