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15)

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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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臺上竟然還有一個人,他正在吹口哨。

我走上來的時候,他一點也沒在意,反而吹得我卻聽得入了迷。

又站了一會兒,風似乎更烈了,衣衫啪啪作響。

他的口哨聲也似乎微弱起來,被風聲一陣一陣地遮擋。

「您沒有工作嗎?」我還是不識趣地問了一句,在河邊的時候,也曾想問,但我憋住了。

「嗤——」他終于抬頭看我一樣,向旁邊吐了一口唾沫。

我看著那蓬亂的長發和銳利的眼睛,并沒生氣。問出這樣的話,是我自己的問題,就像我非要讓人給我吹口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給出寬容的,我深深明白這個道理。于是,我坐下來,并不再說話。

他安靜了一會兒,卻嘆了一口氣。

那嘆息很輕,比風聲輕得多,也比適才的口哨聲輕。可我的心里仍然如同被大錘撞擊一樣,我很久都不習慣他人的聲音了。這讓我想起過去,同時又忽然涌起一種嫌棄當下一切的惡心。

他將身子又蜷縮了一下,綠色的大衣也裹得更緊,又將帽子蓋在臉上,讓自己像是一堆擺放在那里的垃圾。

口哨聲又吹了起來,這次的聲音不再那么流暢,好像也沒有什么旋律。每一聲都會在他嘴里多逗留那么一會兒,這讓人覺得,他不是在吹口哨,而是在慢慢咀嚼聲音和口腔里每寸肌膚的碰撞。這樣說雖然很怪,但他一定是很享受這聲音與感覺帶來的愉悅。

在其他人為了發愁而嘆息的時候,他似乎卻用嘆息在吹口哨,而口哨的每一種聲音,都是在笑一樣。

我聽著這樣的聲音,慢慢感到風又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記起小時候曾經在野村度過的日子。

那是我記憶還未穩定的年紀,一切都似乎夢幻,一個大姐姐很美麗,她一家三個姐妹,還有一個小弟弟。我家的屋子就在她家院子里,自從那個貧困時間開始,似乎那些擁有土地的人們,也不得不開始謀生。租住院子里的,還有一位舊日的爵士,他不得不選擇賣甜酒,每日里都會推著車出去,車上還有一幅匾額。那上面的字是我父親寫的。當初他來懇求父親幫忙寫,父親是很為難的樣子,說:哎呀,我的字不適合寫這個啊。但最后還是寫了,因為我的記憶里有那么一個夜晚,人們歡笑著,卻記不起是為了什么事。這個爵士推著車回來,經過歡騰的人群,那副招牌在燈光照耀下,讓那幾個字十分亮眼。雖然確實不是招牌固有的字體,但一樣協調好看。

那時候,這位美麗的大姐姐正在學習彈琴,一個盲琴師隔上一兩周就要登門教授一次。盲琴師眼睛看不見,用一副墨鏡遮擋,那讓幼小的我很害怕,所以總是在他來的時候,悄悄躲起來。大姐姐每次都知道我在哪兒,總是趁著學琴間隙偷偷跑出來,拉著我躲在一個小隔間吃豆沙饅頭。不知為何,我總是記得這豆沙是咸的,而不是甜的。

盲琴師喊不見大姐姐,就會吹起口哨,那口哨讓人覺得很難聽。

這么多年,那樣難聽,卻又始終無法忘卻的聲音,唯有這一件了。

「不管怎樣。」我在心里想,即使那回憶如此不確定,但所有記下來的,卻成就了如今的我。不管我好也罷,壞也罷,總要誠實。若我就是一個憊懶、無恥、下流和自私的人,拼命否定,又能怎么樣呢?我與其說是在欺騙每一個人,倒不如說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欺騙我。

嘆息一樣的口哨聲,如此細微可憐,即使吹的人是快樂的,但聽的人卻自有他自己的想法。


(待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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