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加|川西行(六)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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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年,故地重游。在麦宿的小客栈失眠,手机码字一篇。

在多瀑沟远远看见几个红衣喇嘛,走近原来是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拿的单反相机,两三个一组,变换组合拍照。

我站在不近不远处,看着他们顽笑,偶尔以他们做背景,拍张林中秋色。那时阳光在云层后钻进钻出,沟中河水和山上林木便也不断变换颜色。

他们的红衣实在和这景色般配。我2018年去柬埔寨时,在吴哥窟外面买下一张画在白布上的水墨画,便是两个红衣喇嘛,走在参天的大树下。

小喇嘛们的活力又实在让我想起二十几年前同学们自发组织,带上相机和零食,下到北沟拍毕业照片的情形。我有张白衬衣扎在裤子里,留三七分头,背靠一株大树,头微微后仰,阳光穿透树林打在脸上,下巴轮廓分明,眼神几分忧郁的“艺术照”,就是那时拍的,那年我还不到十八岁。

小喇嘛们注意到我这个闯入者,拍照的那个喊,“嗳,兄弟,帮我们拍张照。”也不知是汉语没那么优秀,还是他对汉人的年纪判断不大有经验,称呼我这个足以当他父叔的人“兄弟”。

我心中暗笑,踏上轻快几步,嘴里说着“没问题”,接过相机。

很久没用过单反,初时有点儿担心不会操作,小喇嘛很放心的样子,相机递给我,也不说指导一下怎样对焦,怎样按键,径自走进合影队伍。好在,天下相机都差不太多,虽然多年不用,一上手便知。横竖远近,多拍了几张。

他们走过来看相机中照片,夸我“技术不错”,有个小喇嘛说“这次真的太感谢”,从地下的袋子里抓了把瓜子递给我。

实际上,那相机显示的照片,色彩饱和度很低,蓝天白云连成一片,灰蒙蒙的。

我问他们是哪个寺庙的,说了几遍,才搞清楚是宗萨佛学院。宗萨寺在属德格县的麦宿镇上,据多瀑沟约三十公里,建在路边半山上,来时经过,车转前山,赫然出现眼前,红墙金顶的房舍连绵,引得伙伴们惊呼不断。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问能不能用手机帮他们拍张合影,说可以可以。各人放下手中物什,站成一排。我按下快门,拿给他们看。

“啊,这个好这个好。”有人问,“这是什么手机?”我说是苹果,他说这个拍的比相机好。我说相机要导入电脑处理一下,其实比手机好。我问他们有没有微信,我可以把照片发给他们。有个小喇嘛说有有有,摸出来个看不出牌子的手机。旁边一个说,就他有,我们都没有。我问为啥只有你有?他咧嘴笑笑,说偷偷带出来的。

但是沟里没有信号,无法扫码。我记了他电话号码,问怎么称呼,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你随便吧。我说我得在电话簿里记个名字,你姓什么?他才告诉我,启加。哪个启?启动的启。启动?哦哦知道了。加……加法的加。

我转身离开时,启加在身后喊,“兄弟!”我回头,他举着相机半蹲着瞄准我,我抬手竖了个大拇哥,做出微笑表情。他喊,好了。我说谢谢!

我在车里吃肖恩从山姆买的去骨泡椒柠檬鸡脚时,他们收拾好东西,骑上摩托车,两人一组离开,威风颇似古惑仔。我曾想要不要和他们分享食物,又觉得给和尚吃肉怕是要挨打,遂作罢。

后来和伙伴出沟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河里游泳,嬉戏。

启加的微信头像是火影里我不熟悉的某个角色,签名写“不要迷恋哥”,朋友圈都是藏语,配图多是正式场合的某位法师照片,还有书。

我问他在河里洗澡不冷吗?我洗手都觉得冷呢。他纠正我,哈哈,只是游泳,没有洗澡,是有点点冷。我发了几张远景偷拍的照片给他,他回我个捂嘴偷笑的表情,说拍得不错,兄弟,谢谢。我说不客气,下次遇到再给你拍。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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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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