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不)完美人生 · 第一天

七日書|第一天:當時的理想少計了現實

盖比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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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香港還是記者,都曾帶來許多滋養和快樂給我,到現在它們依然有我想要的部分,但是我現在感到困住,感到傷痛,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第一天
有沒有一段時間或經歷,讓你重新審視對理想人生的定義?例如你以為自己一直期待的東西,得到了、或接近了,卻發現自己並不想要?

去香港讀研究生那年,我的理想人生是,留在香港,和好朋友住在一起,做記者。還非常幼稚寫道:不賣保險,不寫垃圾公衆號。(現在看來,是多麽膚淺的價值判斷啊!)

畢業後,找工作並并不順利。太中資的媒體不想去,粵語只能聽不能説,面試的港媒沒拿到一份offer,入外媒更是不易。最後做了一段時間内地駐港媒體的記者工作,疫情開始後,又輾轉回到北京,在互聯網公司待了一年多,我記得那時,同事氛圍很好,領導也很親和,工作内容也不像傳聞中的大廠那麽”卷“,但是我始終有種不甘心,我覺得自己應該出去采訪、應該寫深度報道,我是如此想念香港。因爲疫情,公司大樓裏整棟人都被拉去隔離,就在那個酒店裏,我投了一份外媒的工作。

至今都記得,我收到那份工作offer時的激動和幸福。在傳理學院的經歷,令外媒在我心中充滿了光環。一直覺得自己英文不夠qualified,但原來我真的獲得了這份工作,重新做回了媒體,可以踐行,我在香港學的那些“新聞專業主義”。我當時的老闆和環境,確實能夠找到和在新聞學院學習時重合的一些東西,但是隨之而來的,也是大量的失望。作爲新聞助理,我要處理大量行政工作,對新聞故事并沒有自己的掌控權,而上司的性格也和我格格不入,矛盾漸顯,我慢慢明白,這不是我理想的,不是我在學校中,在普利策講座上,艷羡的外媒環境,它也沒有報道出我覺得要看見的“中國”。

在得到一份香港媒體的工作offer后,我終於在那年二月,從北京移居回了香港。當時的我,比收到那份外媒offer時的我,只有感激更甚吧。因爲不只是一份我很想嘗試的記者工作。我還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當初離開時百般遺憾,萬分不捨的城市。我曾經認爲,如果要在世界上選擇一個地方長久居住,那一定會是那裏。我曾經在重慶旅游時,覺得重慶有山有水真是很美,但美不過那裏。香港還有很多我的朋友,我的老師。我懷念那種親切、還有空氣裏的自由。

初回香港做英文紀錄片的記者,一切都是新鮮的、有挑戰的;又是親切的、滿足的——和好朋友們游玩在赤柱、從夜晚的紅磡走到維港,走在街頭仍有旅游心情、在茶餐廳裏寫我在北京遺留的深度報道稿,我覺得自己多麽快樂,坐在去公司的巴士上,陽光灑在葉子上,我想這份工作,如果它穩定漲薪,我也可以做一輩子。

至此,我達到了當時的目標,留在香港做深度報道的記者。卻沒有預想到,之後會有那麽多那麽深的失落,困苦,無力與限制。這是我一直期待的呀,爲甚麽我會不開心呢?

或許我當時的理想裏面,少計了很多現實。我想要待的香港,不再是讀書那年的香港。我想要做記者,卻也沒做成我想象中的厲害的記者,我的理想裏,更完全沒有算入我這個時代,在港媒做一名記者的薪資和社會處境。隨之而來的,我曾經在此地的許多摯友,回了内地去了國外結了婚或各自走上不同的人生軌跡漸行漸遠。

我的理想人生,分崩離析。它曾經依托在這個城市、建基在一份理想職業,一群好友。但是城市變了,職業也沒法稱之為事業。

其實,無論是香港還是記者,都曾帶來許多滋養和快樂給我,到現在它們依然有我想要的部分,但是我現在感到困住,感到傷痛,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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