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陰影
剛剛聽到的一句話,挺有意思。
據說:焦慮的反義詞,並非「不焦慮」,而是「具體」。(我看到的時候,這句話似乎出自錢婧《我有自己的宇宙》)
然後又看到另一段話。
一個音樂家回憶自己老師,提到自己練習彈奏時,屢次在一個小節被叫停,他十分不解,但還是努力嘗試達到老師的要求,可無論怎樣精準彈奏這個小節的音符,都不能讓老師滿意。最後,他又累又氣,帶著脾氣問老師:難道這不是那個小節嗎?
老師說:那是莫扎特在音樂中灑下一道陰影。(來自楊照《想樂》)
我沒有楊照老師的故事天賦,所以要看得精彩,還應去看看那本書。
在這個時間,我遇到了這樣兩句話,並不會馬上頓悟,忽然就脫胎換骨。我讀過不少這樣的故事,但每一次都讓我感到一種隔膜。生命的成熟,到底是突然頓悟,還是慢慢漸修?這就像問我們自己,死亡是突然起來,還是慢慢逼近一樣。說這一邊不對,說那一邊也不對。一根帶刺的棍子,無論抓哪一頭,都只會刺傷我們。
我們過得很焦慮。
或者更具體一些,我過得很焦慮。
承認這一點很難,但感受到這一切,卻易如反掌。我只要提到這個詞,就能立刻發現身體正處於緊綳狀態的每一寸肌膚。
我常常在紛至沓來,此來彼去的念頭中,忽略了自己身體的難受,就像我在人生中不停追逐,卻忘記照顧一下自己真正在意的東西。我不聽比較,然後聽從各種各樣的明示暗喻,最終卻忘記了,世界有很多個和我一樣的「他」,卻從未有不同於世界的另一個「我」。
莫扎特留下了自己的樂譜。
這是非常具體的一件事。
莫扎特——樂譜——音符——陰影。
對於莫扎特來說,無論後世的誰來彈,他自己的音樂是完整且自我滿足的。
但對於彈奏這首曲子的後來者,則在反復訓練後,除了音符,還會在音樂中得到什麼?
我們的焦慮,正在於我們不知道具體要得到什麼。
沒人能否認這一點。
一個人很早就知道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這個目標會帶給他無盡的痛苦,但他並不會焦慮。史高治的幸運金幣,是一種象徵,但它的目標從未變更。人類不是卡通人物,無法僅憑一兩頁的格子,就快速跳過所有生命的過程。我們的目標,越是無法確定,就會讓我們的人生越發迷茫,陷入焦慮。
當你賺到第一個金幣的時候,會感到愉快;當你賺到第二枚金幣的時候,會感到是雙倍愉快;但當你再繼續下去的時候,愉快出現了邊界,你再也沒辦法超過這一邊界了。
焦慮是一種痛苦。
可焦慮本身,就在提醒著我們,我們還沒有到達邊界。
那個模模糊糊,在黑夜裏無法看見,卻又在心底暗暗堅信的邊界。那個在抓到以前,不可能碰見,卻又不停在生命裏找尋的邊界。那個讓我們痛哭流涕,卻又從絶望中拯救我們,敵友難分的邊界。
焦慮從未憑空產生。
焦慮也不曾對我們說聲:看刀!
焦慮只是默默跟著我們,不讓我們輕易含糊過去。
什麼時候,開始要的具體,什麼時候,我們纔不會繼續焦慮。
至於要的是什麼?
那就是莫扎特給出的陰影。我們學會音符後,只能和莫扎特一樣,無論是給出陽光,還是給出陰陽,都要憑藉自己。但那已不是焦慮,而是需要練習和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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