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意識》（ Ex Machina ；Alex Garland 2015導演）

先把結論寫在這裡：有沒有碰觸到，真的很重要。

程式設計師Caleb被老闆Nathan設計與「機械姬」Ava進行七天（這當然有上帝創世造人的隱喻）的圖靈測試與「反圖靈測試」，測試前的設定與測試後的結果都很有意思，值得深思。

重點在於Ava的性別設定，Caleb問過為啥要把Ava設定為女性，Nathan理直氣壯地說；「兩個（無性別的）灰盒子對談有啥意思呢？」可見得在Nathan的心目中，人工智慧若要讓人類無法分辨，必須有性別意識在其中——在Nathan的認知裡，性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決定性因素。

於是在這七天的測試過程中，我們看到Caleb與Ava之間的性別衝撞與調和，彼此誘惑或吸引，而由於Ava幾乎可說是被禁錮起來的，無法碰觸，僅能隔著一面玻璃帷幕與彼此交談或注視，Ava善用其女性優勢，逐步反轉其被（男性）凝視、被宰制的地位，甚至由於其人工智慧的精算特點（一如前陣子擊敗韓國棋王的AlphaGo），她也能反過來測試Caleb對她產生的情感是真是假（人在說謊時表情所產生的微妙變化可以經過人工智慧解讀）；更厲害的是：Ava啥也不用做就能夠達到目的（這也是唯一我覺得本片稍微over之處，Caleb雖是宅男，但看起來並不像是容易受蒙蔽之人，說服力差了一點）。

如果把Ava視為正常女性，那麽本片許多議題其實很多電影都有所著墨，台灣電影裡楊德昌算是挖得很深了，像《恐怖份子》裡的女人為達目的會裝假欺騙男人，讓真假莫辨的男人陷入抓狂甚至瀕臨崩潰，而楊導其實從第一部短片《指望》裡就已經意識到此了，幾乎他的每一部片都對此有所呈現；最近一部國片《失控的謊言》也是，只不過華人社會的性道德觀念太固著，女人欺騙男人幾乎被視為是什麽滔天罪惡，一堆污名都往這樣的女性身上招呼，現在這部《人造意識》正好讓我們看看西方社會在性道德觀念上有什麽異同，然後人家為什麽可以拍出這樣的電影？

在某種因緣際會下，我看完此片後不久，又看了一片《格雷的五十道陰影》（ Fifty Shades of Grey ；Sam Taylor-Johnson 2015導演），之前聽說蠻爛的，主打的性虐場面似乎也沒啥可觀，但既然有機會就看一下，豈知看完之後大驚！此片和《人造意識》某種程度上可以併看：Caleb與Ava之間的彼此測試正可視為是《格雷》片中Grey與Ana的測試，而《人造意識》裡最薄弱之處正是在於：既然性是測試中的重要因素，卻不讓兩人接觸，《格雷》正好填補了《人造意識》的這個空缺，最終的測試都是在測試：人究竟何以為人？《格雷》以超乎一般人的性行為為測試範圍，恰恰打中虛擬性愛的最弱點，宰制者與臣服者之間的權力流動關係固然與大腦意識有關，但也與人類身體官能的感覺有關，《人造意識》裡Nathan也提及有幫Ava造了人工陰道，但是就是不讓Caleb與Ava有任何碰觸的性行為（最多只讓Caleb與Ava的替代者Kyoko有所接觸，但也僅是點到及止），最終的接觸卻是血腥而非浪漫甜蜜，感覺編導對於人類在這樣的測試及人工智慧的發展中有種必然導致悲劇的立場。

但是話說回來，測試之所以避免碰觸，也是很簡單的：要測試其為真人假人，碰觸便知真假，所以要測試的只是「意識」，所以人的終極戰場還是在身體（電影《雲端情人》（Her） 也是同樣原因不太能說服我），若是技術上有一天已能做到與血肉之軀無異，性接觸可能便是終極測試，無人類性道德束縛的人工智慧機械姬若擁有真實的血肉之軀會做出怎樣的行為呢？

我期待有一天看到《人造意識續集：機械姬的五十道陰影》！

（話說《攻殼機動隊》電影版何時要上啊？）

（看到我寫這麼多就知道今天又是個生意很差的一天了！）

附註：本文於2016.04.02寫於臉書，今轉貼存檔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