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創作者的休息與工作｜寫在自己邁向Matters第100篇的此刻

關於休息，我覺得休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對創作者來說尤為重要。

很多時候大家不理解我們在做什麼，更多的時候我們像是在森林中與猩猩為伍的人差不多，總是在一個文明社會、理性宇宙觸及不到的地方，於是在我們眼中如同曠世巨著般震驚的發現，往往在其他人眼中，卻只是「已知用火」那種程度的事。

我們在做著其他人不理解的事情，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難以受到周遭人的同理。躺在床上思考的時候，會被認為偷懶，在電腦前玩遊戲的時候，會被認為無所事事，在鄉野間漫步享受花香，觀察稻浪起伏的時候，會被認為是浪費時間。

因為我們「不事生產」。

不是說我們沒有在「真正」工作，而是最終我們的工作對於這個社會來說「沒有實質效益」。人們不會因為少看一幅畫而餓死，人們不會因為三日不讀書，就真的面目可憎。我們的生產最終並不會影響這個真實宇宙、這個物質世界；如同在世界另一邊的幽影，即便偶爾「顯靈」，那也只是一抹雲彩，如同過眼雲煙，雖然美好，但並不是生活必需品。

創作這件事情並沒有真實產值，大多數時候不足以影響股票走勢。簡而言之，這世界少了創作者，並不會對社會有多少影響，不同於養活人的農業、開拓經濟命脈的工業、服務人群的服務業，最終，少了我們這群創作者，也不過就只是「少點什麼」，並不會引起大饑荒、股市崩盤、人群恐慌。大概就是：

「有了也不錯，但少了也不過就這樣。」

我們獨立於社會運作之外，我們其實最大的生產就是「不生產」。

也因此，創作者常常都得要對外解釋，我們在做的這些事情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而不是坐在桌前好好努力打字，為什麼我得去公園走走，而不是在桌前嘗試整理作品架構，這些解釋都很困難，外人都不見得理解，做了再多解釋也只是讓人覺得「都是藉口」。

但休息對於創作工作來說是很重要的一環，我們不可能如同機器一樣，用差不多的頻率把自己的作品「列印」出來，而創作有時候需要的，是一種「呼吸」，在這講究效率的世界中，感受節奏，感受自己的生命起伏，感受一動與一靜之間的微妙差異。而緊張的生產作業，諸如畫作的產生、小說的完成、文字的累積，最終倚靠的，也是最關鍵的部分，並不是那些坐在桌前敲打鍵盤的時刻，而是我們走在鄉間小路感受微風時的靈光乍現，是躺在床上看著窗外落日餘暉映照在牆上的光影變化時的心有所感，是閉上雙眼聆聽屋外鳥鳴時感受生命的搏動，那都是難以名狀的感受，而真正的魔法通常都在這時候發生。

很多人常說：「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這我同意，但對於創作者來說，這些現代社會看似在「休息」的時刻，往往是創作者最渴求的，最重要的核心部分。

如同呼吸需要吸氣與吐納兩個動作的搭配才能成事，完整的一天需要日與夜的並存，而對於創作者來說，我們的工作除了在畫布、稿紙、文件、劇場排練、影像編輯軟體之外，不可偏廢的部分則是生活與其中的閒散時光。少了生活，我們的創作就如同用沙子蓋堡壘，只要一記大浪打來就隨時會跟著土崩瓦解；少了閒散時光的滋養，我們的作品就如同乾癟的果實，味如嚼臘，沒有實際的酸甜或苦澀滋味。

也因此，這些文明社會中看似最無用，最沒有產值的部分，往往才是真正滋養藝術，滋養文學的關鍵。而我們，這些不與常人並肩，追逐效率與產值的創作者，就如同闖進這現代社會中的尼安德塔人，不接受規則的束縛，盡情地享受水泥叢林中的閒散時光，雖然看似不合禮教、不受約束，把這「應該好好坐在桌前才算工作」，的種種規則掀個底朝天。但其實另一方面，這些看似符合本能的種種行為，其實才是創作人之所有活得下去的必要條件，只是其他人看不明白而已。

最後，我想跟所有包括我在內的創作者說：「勇敢捍衛自己『休息』的權力吧！」因為我們的作品就是因此而得以降生，我們的價值就是因為可以在這物質宇宙中，找到那些看不見的珍貴寶石，我們的職責就是在這些看似慌忙的生活中，還保留一絲享樂，用純粹的眼光去發現生活事物的美好，這就是我們正在做的事。

最後，恭喜自己在這裡發了「第100篇」文章。
很高興這一路上有各位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