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特辑｜更多“花花收留者”浮出水面

亲爱的读者们，好久不见！开年以来，因“演员王星事件”的高曝光度，国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泰缅边境的诈骗园区，海量强迫劳动受害者家属每天都在苦苦寻求救援。然而另一边，仍有许多网友为“山西和顺事件”失去热度和“后续”而抱不平，发明出“求缅甸收留中国男人”的戏谑网梗。

如今，距首次官方调查通告已有6周，山西和顺县仍未公布事件进一步调查结果。与此同时，山西和顺县政府逾期未答复博主“吾我五木”提交的政府信息公开申请，已经违法。

1月18日，有网友爆料，代表山西和顺县政府办公室的法务人员忙于花钱“封口”，被当事人拒绝后，还向微信平台提出“名誉权等”侵权投诉，企图删帖了事。最终该投诉未获微信平台方支持，相关帖子和公众号目前均可正常浏览。据悉，“吾我五木”已向晋中市政府提出行政复议申请，并得到受理，以此继续监督山西和顺县政府依法公开打拐实际工作情况。

虽然和顺县政府采取“拖”字诀，迟迟不公布案情，却也阻挡不了信息的流动。1月17日晚，“花花寻亲”的始作俑者、张某侄女“小核桃”，在沉寂一个多月后，重新亮相抖音直播间。通过她的这番讲述、加上1月7日凌晨发布的视频，已经基本可以拼凑出事件全貌。

最新案情追踪

原来，在来到和顺青城镇石叠村前，花花还曾被另一户人家“收留”，但因为花花的精神疾病，无法承担家务，还有打人的行为，因此这户人家把她“撵出去了”。此后，花花才流浪到了石叠村，她在村口的桥洞底下喝脏水，并且在那里被许多光棍“欺负”。

根据官方通报，2011年7至8月间，花花曾独自在青城镇土岭村石叠村组及周边多个村停留10余天。现年78岁的石叠村女村民郭某在本村附近发现她，有精神异常表现，数日后村民张某将她带回家中。

小核桃将郭某称为“好心但不懂任何法律的老大娘”，发现花花后把她“带回家给吃了一口热饭”。“找不到亲人，把她赶走也违背良心，”小核桃称，“所以随着时间流逝，考虑到二叔是个未婚男性，老大娘和我已故的爷爷，希望这两个苦命人互相治愈，所以生活在了一起，最后育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相依为命。”

与官方说法不同的是，小核桃称，郭某照顾了花花两年。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更有理由怀疑，郭某和张家在“婚姻介绍”的过程中可能存在金钱交易，无论是借此补偿两年的生活费，还是当作“半个女儿”出嫁的“彩礼”，都可以做实双方触犯了“拐卖/收买妇女罪”。

• 针对如何区分婚姻介绍与以婚介为名拐卖妇女犯罪的界限，2016年12月，最高法出台了《关于审理拐卖妇女儿童犯罪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明确规定：以介绍婚姻为名，采取非法扣押身份证件、限制人身自由等方式，或者利用妇女人地生疏、语言不通、孤立无援等境况，违背妇女意志，将其出卖给他人的，应当以拐卖妇女罪追究刑事责任。

显然，花花以“妻子”之名被张某带回家中时，如果仍然处于精神疾病发病期，无法做出独立的意思表示，他们办了酒席的“事实婚姻”就属于强迫婚姻。此前的官方通报中，和顺县政府声称尚未发现花花被拐卖的线索和证据，有调查不力、避重就轻的嫌疑。根据现有公开线索，和顺县政府必须明确向公众公开回应，郭某与张某是否涉嫌拐卖/收买妇女，同时更要彻查“收留花花”的前一户人家是否同样有拐卖/收买嫌疑。

据接近石叠村的人士透露，郭某近日已离开石叠村，去孩子家过年，目前并没有被采取强制措施。而张某家所在的土岭村，有工作人员值班巡视，遇外村人来访会前来盘问劝离。当被问及家人现况，小核桃在直播中表示，孩子目前在村里，由政府安排的家庭在帮忙照顾，村里还帮忙翻新了张家的老房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直言自己“不后悔”（找朱玉堂帮花花寻亲）。

“法”与“情”的较量

针对此前坊间怀疑官方对张某“采取强制措施”，也可能并未刑拘，而只是取保候审，小核桃含糊地表示他现在“正在接受调查，不自由”但“还没有判刑”。

鉴于丰县“铁链女案”中董某民最终以收买被拐卖妇女罪而非强奸罪判刑，如果和顺公安不追究收买责任，张某能否以被采取强制措施时所涉嫌的强奸罪定罪实难预料——这显然是舆情压力下政府的应急手段，很难推及到其他类似个案。

小核桃在直播中便时刻不忘为“二叔”辩白。她声称，自己与二叔、二婶一起生活过，见到“二叔确实对我二婶好，二婶确实爱我二叔”，甚至表示有照片为证，两人手拉着手，看彼此的眼神透着“互相喜欢”。在她看来，两人“十几年的夫妻是有感情的”，而许多网友不了解事实，被“黑子带节奏”产生误解。

她举例道，朱玉堂带花花寻亲那天，张某要去送孩子回学校（住校），花花一直跟到电梯口想跟他一起走，“二叔说回去吧她才回去”。她说，花花当晚参加直播时明显不开心，“因为老公孩子不在身边。”她还接着向朱玉堂确认，当初相处时看“花花对二叔的样子，和对别人的样子”是不是不一样。

相比而言，朱玉堂要清醒得多。对于直播间里同情两个孩子或张某的网友，他会直言不讳地批评，“首先有花花，其次再有俩娃，搞明白先后顺序。”他把“以法律为准绳”放在嘴边，反问小核桃，“通过学习，确实你二叔违法了，你认可吗？”但小核桃没有接过话茬，重提朱玉堂曾对张某亲口说过的话，“瑞军，佩服你，照顾了花花十几年。”

小核桃在个人直播间里，也不断暗暗指责花花家人有“遗弃”嫌疑，“做梦梦到妹妹和妈妈一起去世了，就不再找人了”。她还透露，来到张家后，花花曾说出过三个电话号码，其中前两个电话号码是空号，第三个号码有一位女性接通了，当时问的是“你家是不是丢了老婆或女儿，可以过来找她”，当时对方应了，但等了两天没有消息，再回拨时对方关机了。不过，无从考证小核桃这番话的真实性。

更多的“花花们”

朱玉堂在与小核桃连线中承认，自己最初也没有预料到事件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后果。而在此次事件之前，他曾经救助过许多类似花花的“被收留的妇女”，也从未意识到其中可能涉及违法犯罪。公开资料显示，朱玉堂自2020年起开展公益寻亲，截至去年8月已经帮助430个家庭成功寻亲。

在最近的1月24日晚的直播中，朱玉堂提到了更多的“花花们”的故事。近日，有网友向他提供线索称，河南有一位也叫“花花”的女子，是识字的文化人，生了八个孩子，希望朱玉堂前往帮忙寻亲。朱玉堂遗憾地表示，需要联系家属，如果家属不求助，他自己跑过去不合适。

他还提到，多年来他接触的寻亲者中疑似被拐卖的太多了，最近帮助成功寻亲的一位李女士“90%是被拐卖的”，她从甘肃陇南嫁到陕西宁强，生下两个儿子，在他们分别十岁和六岁时离家，很可能被拐到山西忻州神池县，据她说刚到那里时哭了好几年，思念两个儿子。如今有一个女儿陪着她寻亲，近日她已经与儿子顺利会面。

有网友提问，在帮助来历不明的女性寻亲时，如何督促公安机关彻查拐卖线索，朱玉堂略感无奈地说，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帮忙寻亲，很多家属不懂法，不会找公安报警，而且大多数“拐卖”发生超过20年以上，可能已经过了追诉期。如果家属自己不想报案，他也没法强制让对方报案。他提到近期帮助一位山西繁峙的张女士找到了母亲，她已经自行说出了拐卖经过和人贩子的名字，朱玉堂多次督促她的母亲报警，但对方就是没报案。

农历2024年还剩最后两个工作日，自由娜拉将继续追踪山西和顺事件，为各位读者带来最新资讯。

「网友来信」

自由娜拉NORA你好，

我是山西吕梁的网友，在网上偶然看到你们发起的线索平台。其中有一条线索，因为我家过去不是很远，所以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抽空去探访，没想到真的见到了这家人。

杨女士现在50多岁，家人说她是西安某大学的毕业生，找工作时被人贩子骗走，09年被拐卖到村里，和一位矿工生了三个孩子，他们现在正上初中和小学。她长期患有精神疾病，能听懂一点别人的话，但是目前思维还是比较混乱，没法正常交流。整体上她对人很友善，总是笑吟吟的，不过很少出家门。

据知情人说，两三年前，人贩子抓到后，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了拐卖她的线索，也找到了她的父母。他们也是农村人，来这里看望过她，一家人也带着杨女士回过老家，还住过院。杨家对孩子父亲表示谅解，没有追究买方责任，让女儿继续留在了这里生活。

据说，杨女士当初流浪了4年才来到这里，之前在老家还结过一次婚有孩子。第一任丈夫刚答应年后办理离婚手续，让她迁户到这里。听到这里，我的心情特别复杂，这处破败的山沟窑洞，真的就是这位90年代女大学生的人生归宿吗？他们一家五口分几条被子挤在一张土炕上，一小间房间很是脏乱。唯一欣慰的是，三个孩子看上去开朗懂事，墙上贴满了荣誉证书，他们也很心疼母亲。

我没有见到这家孩子的父亲，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求证他对杨女士够不够好，既然娘家人都默许了，我们这些陌生人还能说什么呢？我感觉网上议论了那么久的“买卖同罪”，放在现实面前，就像一拳砸进了棉花里。农村父母没有法律素养和能力，是不是应该由政府部门或公益组织出面，代她来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损害赔偿？否则正义公道何在？

听村民说，这里还有外来的“缅甸媳妇”，她的家人也来过这里，认可这门亲事。印象最深的是，冬日下午的暖阳下，一排穿得黑压压的农村中老年男子聚在墙角边聊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农村光棍危机”几个字，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写下这封信，是盼望平台上的每一条线索，最终都能有一个下落，告慰所有仍在关心被拐卖女性命运的人们，不让她们留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我还想通过“自由娜拉”发出一个邀请，如果有山西吕梁的老乡，有时间和意愿定期去探望杨女士的，可以通过“自由娜拉”与我联系。

为了保护这家人的隐私，我把照片做了处理，在这里分享给大家。

祝所有姐妹新春快乐，自由自在！

木每

2025年1月

如果你对这封信有任何想说的，或者希望联系作者，欢迎通过以下方式联系自由娜拉，邮箱：nomorechained@proton.me；Discord ID：freenorabot。

「互动征集」

2025年春节就在眼前，许多读者或许已经在返乡的路上。对年轻人来说，春节是“劫”，绕不开“催婚催育”的紧箍咒，但它同时也是我们认识乡土中国的契机。

我们希望寻找一批热忱、有行动力的伙伴，在春节期间就近在农村老家展开访谈调研，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1）通过问卷调研了解普通村民对于精障女性的接纳度、对于“收留”农村精障女性婚育的看法；

2）向村里人打听村里发生过的拐卖个案线索；有机会的话与被拐女性开展口述访谈；

3）其他在村里进行反拐普法的创意行动。

项目成果将在春节后集中通过“自由娜拉”网站发布，亦可在社交媒体自由分享传播，调研参与者将视贡献程度获得一定稿酬作为鼓励。

如果你有兴趣参加本次集体调研，欢迎填写问卷报名，同时添加Discord：freenorabot，与我们保持联络！如有任何问题，可邮件至：nomorechained@proton.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