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週記．四九

傍晚下了場大雨。

蜷在被窩聽到雨聲潑灑，堅決而朦朧地覆蓋記憶的晴空，然後又悠悠睡去。一晃眼已暗的天色中散發清透的涼意，晚餐盤帶著蒸蝦的氣味遶出灶咖。阿姨飛回日本後，姊妹倆的時間線再度分岔，母親得了小感冒，這兩日總睡不好，夜裡伴著咳嗽噴嚏起身，擤去過多的思念後才能復寢。原本約好今晚上館子吃，母親說，看到雨勢，想想還是自己來吧。

飯後換了裝束出門，邊暖身邊環顧周遭等垃圾車的人們。年紀相仿的少女列隊成三，感覺是鄰近賃屋的大學生，數落著某個分組的同學吧，語調激昂且夾雜著同一陣線的興奮。右近兩位熟面孔的印尼看護促膝對坐，以綿密語速把握這一天裡難得的片刻交誼。後方護欄邊一位年輕男子著迷於反覆練習投籃拋射的動作。當然不乏盯著手機螢幕的數對眼睛。

音樂放送，眾人立即暫停現下的舉措朝垃圾車聚攏，腦海中原本想好的路線也隨之一哄而散，還是即興而跑吧。前進了一陣子，發覺似乎已經不用太專注在呼吸及步伐的調控上，身體各部位會自然跟著啟動而逐漸合拍起來。自從開始寫跑步週記後，和朋友之間多了些話題，有人好奇距離、頻率、跑速這些數據，有人推薦跑鞋款式，有人分享教學影片，有人則交流體感經驗、以及因為跑步而關聯起的某個時期的自己。突然發現身邊有不少跑友固然十分有趣，而發現自己的突然發現則更有趣。那些在生活裡交織著一部分日常的人們，帶著怎樣的面容或姿態，以怎樣的形象出現在那些日常的印象中，又以怎樣的情狀與調性活著屬於自己的生命呢。那些交集之外，分股的岔開的軸線上，緣於相同或相似的經驗而產生的共鳴，因為不見於自己的日常，所以感覺格外突然而驚詫，但對本人來說，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吧。週六掃墓的時候，站在父親的骨甕前想著，自從那晚的病榻前道別，兩邊的日常不再重疊之後，父親經歷了甚麼，又正以怎樣的型態存在著呢。

那時候好像也下雨了。下雨的時候，總有些事被迫中斷，而有些事還持續著，如果那些斷斷續續加總錯縱成的大網，就是時間的話，下一格會是哪裡，也只能自己跑跑看吧。

20240331的跑步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