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

小女尚未出生時，我常被問及，何時計劃生孩子。

中國人就是喜歡這樣不分輕重地向人追問私人問題，人們的八卦之心往往熾熱得難以抑制，總是希望探聽更多，美其名為關心，骨子裏是想挖苦。明知人家結婚多年仍未有孩子，卻老是追問什麼時候才肯添丁，分明是要令人為難了，教人如何回應?搞得不好，更有機會挑起人家不想再提的往事，例如經歷小產或者孩子不幸夭折的夫婦，往往最受不了這類逼供似的追問，即使勉強把問題敷衍過去，午夜夢迴也會感到悲傷。

懷孕，對很多夫婦而言是理所當然，有時甚至是意外驚喜，但這並不代表每對夫婦都會走相同的路。其實現時不孕問題還是挺普遍的，只是這種事情一來難以啟齒，不便討論，二來本地醫療落後令人感到求助無門，加上不相干的人有意無意的追問，更往往令那些本已無助的夫婦飽受情緒困擾。於是有人承受不了多方壓力而放棄求醫，有人根本沒有勇氣接受各種磨人的解決方案，有人覺得羞於面對而始終不肯找出不孕的原因，有人甚至認為飼養寵物足可代替生兒育女。

真正可惜的是有些夫婦年輕時沒有認真正視，甚至刻意逃避生育問題，滿以為無兒無女也可以不失瀟灑。等到年紀大了，才發現有些事情沒有把握時機妥善處理，當開始感到後悔時，也許已經太遲。

從前我也曾感到這世界太令人失望，澳門的教育太讓人沒信心，我們對生活環境的態度太對不起下一代，總覺得二人世界自由自在，無牽無掛才可活得精彩。但漸漸會發現，即使前路有多令人沮喪，孩子也可以帶來希望與生機。小女出生之後，我雖然一度手忙腳亂，生活秩序完全改變，不過在整個過程中更能體會一位小小人兒為整個家族注入的生命力，時常忍不住要讚嘆生命的奇妙。

現在我依然認為追問人家何時生小孩的人不安好心，但有時會很想鼓勵那些想生小孩而未可得的夫婦，希望他們都能多往積極的方向想，放鬆心情，克服問題才是正經事，將來牽著孩子的手回望過去，自會發現，所有艱險的過程也是美好回憶，一切都是值得的。

(育嬰密語之一)（寫於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