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進管理 II：預設開放 民間補完

基進管理是應用在我團隊的三項原則，跟武漢肺炎本毫無關係，但有些元素如上期談的遠端辦公，還有這次聊的開放資訊，卻適用得有如度身訂造。

默認限制不如預設開放

在這個年代，大概已經沒有公營組織能夠從原則上反對資訊開放的重要性，即使打從心底裡不願意，嘴裡也總得說說，也局部開放點訊息，哪怕只是無從驗證，自己說了算的材料。結果是所有人都會說支持開放，卻毫無共識要如何拿捏，怎樣執行。對此，基進管理提倡一個簡單的原則：預設開放。

如前所述，基進管理三項原則不是硬套的流程，而是作為起點的預設。放在開放的語境就是，機構的訊息默認開放，當有特定的考量才加設閱讀權限。換言之不是要選擇開放甚麼，而是去考慮限制甚麼。從把習慣由問為甚麼開放改變為為甚麼封閉之前，以下先從根本談談開放的優點。一般對開放的訴求是基於監察，且撇開責任，集中討論開放資訊為機構自身帶來的好處。

開放提升效率

首先很多人忽略的是，開放資訊有助提升工作效率。不同於紙本作業，互聯網上開放才是常態，很多資料原生就開放，反而是管理閱讀權限需要大費周章，甚至聘請專人處理。上期提到我們團隊每週例會在 Zoom 公開舉行，錄影也放在 YouTube 讓人隨時參考；傳統上聯繫與會者、整理會議紀錄、開發查閱系統等一大堆耗費資源的流程，兩套簡單又免費的工具就能滿足，皆因問對一個基礎問題：有必要限制會議的參與和訊息的查閱嗎？

把所有資料保密不但浪費資源，也大大提高協作的難度。肺炎記招上港府對於記者提問，即使是毫不敏感、不涉私隱的資料，經常依依哦哦，說不出數據，算不出比率，用最善良的假定去理解，不是隱瞞而是真的答不上，歸根結柢，正是因為官僚流程把非敏感數據都一一埋藏掉，需要到時才讓各部門翻箱倒籠，手忙腳亂。

開放鼓勵參與

原始數據若能開放，當涉及重大公眾利益時，社群中往往出現志工，整理數據讓公眾得以獲得正確資訊，不但滿足公眾知情權，也窒礙虛假訊息的流通和減少不必要的恐慌。這也是開放資訊的另一優點，鼓勵群眾參與。比如武漢肺炎民間資訊網站 https://wars.vote4.hk，扼要列出疫情相關資料並以圖表展現，做得比政府的還要早，還要好。該網站頂層域名為 vote4.hk，正因同一團隊在月前也開發區議會投票指南，牽頭整理出各選區所有候選人的資料、相關新聞以及選舉結果等，即便是選舉過後，也計畫進一步跟進區議會的會議資訊。本是政府的職能，民間一一做好。

vote4.hk 是舉辦了六次的 g0vhk 黑客松的項目之一，g0vhk 提倡以公民黑客（建設開發的 hacker，不是入侵盜取的 cracker）精神，透過技術推動公民參與，項目除了 vote4.hk 還包括為研究者提供法庭資料的「每日法庭排程表」、主動通知用戶的地區連儂牆「我地.壁報 OurLand.BigPost」等。

開放補完政府

g0vhk 演化自台灣的 g0v 零時政府（要用國語才能唸出梗來），其口號言簡意賅道出宗旨 — 不要問為什麼沒有人作這個，先承認你就是「沒有人」，因為「沒有人」是萬能的。g0v 在很多生活層面上扮演本應由政府擔當的角色（「臨時」政府），但不與政府敵對，反而是民間自發的補完，以技術介入公民社會，靈活地彌補政府的不足。g0v 緣起自 2012 的政府總預算視覺化專案，當時台灣一群資訊業者有見政府預算案難以理解，開發出可視化網頁，以一個個大小對應項目預算金額的球體展示整份預算案 — 試想想公眾看到籃球般的工程項目和乒乓球般的醫療預算，會是甚麼效果。高手在民間，世界各地的公民黑客往往不問報酬做出優秀的應用，但一切的前提是得先有開放數據。

g0vhk 有個相關項目 Collaction — 不是 collection 而是 coll(ective) action — 供公民項目披露訊息、號召參與和發動眾籌等。外國的 Open Collective 則進一步把開放推到極致，除讓開源軟件、社會運動等分享項目預算，更直接在平台上處理每一條捐款、報銷和支出，全部公開並自動生成月報，比最為透明開放的 NGO 還要走得前十步。

預設開放走的是基本步，進一步的機構應提供應用程序介面（API）讓開發者有系統地讀取數據，甚至使用區塊鏈紀錄所有交易的雜湊（hash），由個人以私鑰授權第三方讀取，並以最佳介面呈現。比如說，假如本港鐵路、巴士、小巴、渡輪等公共交通工具的班次和到站時間均以開放 API 提供，民間肯定會出現方便好用的查閱 app，即使 API 未盡完善，高手還是能透過爬蟲等方式，或多或少整理出直觀而可供搜尋的資訊。很可惜，港府和公營機構不但未有在推動開放數據出力，反而視封閉為己任，民生數據為私人資產，多番拒絕開放數據，檔案法也一直無甚進展。

作為公營機構，與其終日擔心訊息被不當使用，還不如多花心思鼓勵公眾關心基礎生態，避免公地悲劇（tragedy of the commons）的發生。

# 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 2020.02.16 chungkin Express 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