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欢喜

时代在一个瞬间可能制造出一个英雄，时代也可以在一个瞬间颠覆掉一个英雄。是的，英雄只有他一个——比如在2006年世界杯的决赛中，我们只能看见齐达内。除了他，决斗场上基本上已是毫无意义的矫情和无法替代的冷漠，而此刻又在说他，说明世界杯已经没有任何惊喜。

万古流水，流的是昨天的回忆之水、重复的感伤之水和无数英雄都弯腰的黑暗之水。

看球时，我注意到一段央视解说员很有意味的对白，大意是：

黄健翔：齐达内今天晚上是独一无二的，他在前多少多少分钟的表现，证明他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却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告别，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不，他将会是金球奖最有力的竞争者。

张路：不可能了，他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而一次错误将使他告别荣誉。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黄健翔没有接张路的话，他很快把话题转移到别处。

我想，黄健翔这时可能联想到了自己——他是一个杰出的体育评论员，但他和齐达内一样，他在淘汰赛意大利对阵澳大利亚的最后那会儿工夫，突然有了自己另外的表达。他开口了，他也必须并且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一直在想，齐达内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比赛？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他作为一个伟大的球员，在全世界人民共同关注下做的最后的表演？他是不是不知道他可能在创造着一个人的历史——而这个辉煌无比的历史又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

我不是齐达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达内在那会，根本不会考虑我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他注重的是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脑袋，他要用脑袋撞向意大利马特拉奇的胸口。他管得了谁应声倒地？他管得了阿根廷主裁判埃利松多掏不掏红牌？他管得了他这一撞会给法国带来什么？他管得了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最后，我们看到了那个决定性瞬间。作为一个身经百战什么没见过的老江湖、一个见识过对手太多阴谋诡计或是狡猾手段的职业运动员、一个知道自己一定要在那个时刻去做什么的齐达内，他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他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他义无反顾地主动退出一个集体的狂欢，他也同样给我们这个奇怪的世界一个意义相当深远的启发，即我们穷尽一生追逐着的到底是什么？

很多时候，我在想我们每个人实际上都是在用每一个日子在为自己画着圆圈。每个人的差别是：有的人的圆圈很完整、很规范、没有任何差错；有的人老是画不好，他老有缺口，并且笔墨很不均匀；有的人他匆匆来到人间，可惜他从来到世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忘记带上笔墨。问题是，我们大家都在注意着这个圆圈，我们要用这个圆圈来评判一个人最后的价值。我们只能说一不二，你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可能也不允许是另外个样子。你如果不，那你就立马完蛋了。我们的规则不允许这样去玩，否则你就是有污点的人，你的圆圈再也不可能圆满。

我们的身边就会经常出现这样的人：他渴望着名声，他可能有了一点名堂，于是他每天都在竭力维护着自己的那点名堂。他难受了，他不说难受：他高兴了，他也没有高兴。他总是虚怀若谷，面不改色，他逐渐掌握了对真理的评判，有时他就和真理一样。他不但要过好今天，他还要把握明天，他永远和光明媾和，他一直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他不行了，他躺下来了，他会告诉你，我们应该这样，我们一生都是这样。

实际上，这种虚假的名声不可靠得很。我无意美化齐达内的行为，也无意丑化名声，我只是说——齐达内可以在一秒钟推翻他用大半生建立起来的功名，起码说明，在这个伟大球员的心底深处，名声其实并不是什么。也许名声，仅仅就是名声。

所以，从今天开始，请随我一起，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欢喜有核心，只要你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