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閒聊｜砧板上的鮮魚，我即將擁有牙齒保護殼

我剛從牙醫診所回家，早先被抽完神經的牙齒終於準備擁有自己的專屬保護殼了。在預約時，護理師跟我說：「大約一小時的療程，會久一些喔！」

當我真正走出診間的時候，看了一眼手錶「四點十分」，還真的是距離預約的三點正好一小時，多的十分鐘是我遲到的部分，一分鐘都沒有多出來。

值得我學習的時間控管能力。

回想起躺在診療台上，毫無反抗能力地看著醫生的眼睛，並從他深褐色眼珠裡的反光彷彿些微看見自己的口腔，我開始如同靈魂出竅般讓精神游離，這瞬間我只是那顆被注視、被處理的，早已被抽乾神經死去的牙齒。我想這就是現代醫學讓我有些排斥的原因之一吧！人的個性被抹去，只剩「患部」，而並非「陳伯軒」。

所以我總是喜歡選擇更有同理心的醫師，當他在我終於快要受不了的時候跟我說聲：「很辛苦吼？再撐一下下就好了喔！」我就感覺自己還可以再努力一點點，或是當我終於準備走出診間的時候，跟我說聲：「今天辛苦你了喔！」我就覺得好像沒這麼淒慘了。

但其實辛苦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我碰過很多詭異的牙醫師，其實他們的「手藝」都不錯，但就是稍微有些自我中心一點點。有次我去半年定期檢查時，碰到一位會對著護理師閒聊的醫師，其實這也沒什麼，只是那個聊天內容實在是讓我有些尷尬。

「你看！我這手藝不錯吧！」男牙醫師一邊毫不留情地在我牙齒上鑽敲，同時對著一旁協助的女護理師說。

「恩。」

「你看！很少這麼快又這麼美的，你不覺得嗎？」語氣十分歡快。

「對啊。」

「嗯！！！」躺在診療台上的我因為抽痛而發出悶聲。

「這還好吧？你可以不要這麼誇張嗎？」

牙醫師用十分冷淡的方式對我說，語畢後就順著診間的背景音樂哼起歌來，不時搭配他跟護理師的閒聊。我只能想像自己是砧板上的一條魚，在人類的雙手壓制下連扭動都無法做到，然後感受一次次的抽痛順著手起刀落而不斷現身，逆來順受。

回到家中我忍不住跟母親抱怨這整個療程，她回我：

「是Ｏ醫師嗎？你那算什麼，他上次根本在診間一邊幫我弄牙齒一邊唱卡拉OK了哩！」

我再也沒回去那間診所過，我不想再當一次砧板上的生物，不論是章魚還是溫體牛，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總之，這是我睽違十多年後，再度增加一顆牙套，從0變成1花了我17年，而這次我再度「+1」又花了十幾年的時間。

希望永遠不要再增加了，即便我很盡力再診療台上想像自己超脫肉身成為一股風，還是成為緩緩上升的氣流，我總是可以聽見象徵恐怖的磨牙聲在我腦中敲打、轟轟作響，於是我只能再度變成一顆牙齒，甚至連腳趾都快忘記怎麼移動，離開診間後我還是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請祝福我的牙齒一生幸福，我也會祝福你的。期待下週與我新購買的「牙齒保護殼」相見歡，讓這牙醫診所之旅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祝福我，也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