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 Day 3:為我而活
父親出意外走的那一年,非常不好受。他被送回家裡時,停息在大廳內,大人們手忙腳亂搬開大廳的桌椅時,我的右腳姆指被大理石椅砸到整個烏青,腳趾甲之後脫離了我,整個人卻不覺得痛,只知道心臟的痛感完全覆蓋住我。
母親情況更是糟糕,初期撕心裂肺地哭喊,而後昏死在主房內沒聲響也不給回應,任人用力掐她人中、手腳都不願醒。所以父親後事基本是大哥和二哥被大伯父和姑丈、鄰居叔伯們引導著處理。第四天母親醒了,堅持要把父親安置在自家園子內,之後任誰勸也不願離開山上。
那個時間點是我大三暑假,弟弟大一暑假,大哥在研究所正被教授威脅讀博否則不放人,二哥則早已在台北縣如今的新北市當鈑金師傅。二哥的薪水很不錯,60K上下,但他毅然決然放下工作,回到山上家裡陪母親。
開學後我回到台中繼續唸書,母親無法幫我對保接下來的助學貸款,幸好三舅媽幫了我。學期初我就渾渾噩噩地,眼淚總是不停地掉,只好總是躲起來,或是拚命找事忙,周旋在諸多人事物上。
寒假時過年,二哥告訴我母親情況一直很糟,她會基於責任想煮三餐,但說是煮好了,肉總是生的。他很擔心母親的精神狀態,乾脆把家裡的菜刀、農事用刀以及農藥等危險物品全部收起來不讓母親找得著。
那時,我第一次產生逃離家裡的想法。
從小我就和母親不親,對我來說一直是父慈母嚴,我見著母親的時間,多半是被她吆喝做家事,或者是做錯事、鬧脾氣,氣到她抽我大腿、罰頂酒杯、跪神明。我知道她和父親感情很好,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完全的茫然失措。
母親那時一直跟我說,我肖似父親,加上父親最疼我,見到我就像見到他。當時說不清心底到底是什麼感覺,有深深的難過,因為最疼我的人走了;也有莫名的恐懼,母親見到我不就等於一直想起父親,她要是又哭了或是狂嚎,我怎麼辦?
後來我愈來愈少回嘉義,改電話聯繫,在電話中被母親問時,偶而會說到自己身體不舒服,讓母親關切。當時是故意的。我不想讓她見著想起父親,卻也不想她一人胡思亂想,所以用自己的狀況甚至假裝,讓她在家裡擔心我,沒事牽掛我,為我而活。
能證明她真的想著我的,便是我其實不想考研究所,只想畢業後找工作養活自己,但我沒告訴她,我依舊假裝準備研究所,也真的去考了,只因為她一直跟我說父親希望我能唸到研究所。
二十多年來,我就這樣自以為是的認為拉住了母親,實質上我是為自己的受不住而逃離。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