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谷街的家族旅行

1970~80年期間，我住在甘谷街底的一間傳統閩南平房。它有兩進，中間隔著一個天庭。第一進臨大馬路，是一間理髮廳，理髮廳旁隔出一個黑黑長長的小走道，往裏走就可以到天庭和第二進。第二進裏面隔了五六間房間，包含幾個只能躺著進入的小夾層。在這裏住了四個家庭，包含我們一家五口人，奶奶、爸爸、媽媽，姐姐和我。廁所只有一個，在天庭，下雨天上廁所要打傘。房子也非常老舊，雨一大，到處都是接漏水的水盆。

甘谷街短短不到200公尺左右，街口就是延平北路，街底是塔城街，再幾步路就是迪化街。但因為年紀小，世界的尺度很大，到延平北路或是迪化街，感覺就是很遠的地方，值得開心的事。那個時候延平北路有間大千百貨公司，好幾間銀行。銀行會把整疊的空白提款單、存款單放在大廳的某個角落的櫃子裹。我和幾個鄰居小孩，偶爾會去把整疊的單子偷出來玩，折紙飛機或當畫紙塗鴨。

我對家庭旅行的印象很少，其中一個是合歡山看雪。

某天，爸爸說要帶我和姐姐去合歡山看雪，我們都很興奮，因為沒有看過雪。日子到的當天，媽媽天還沒亮就把我們挖起來，替我們穿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襪子、手套，包的難受。媽媽說，山上會很冷。

接著，爸爸帶著我和姐姐到台北車站附近，用貨櫃做成的辦公室裹，給我們買了喝的和吃的，要我們乖乖的等著。辦公室外頭就是野雞車停車場。旅客上上下下，野雞車一台進來一台出去。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我開始脫衣服。

我們從早上等到中午，爸爸帶著午餐出現之後消失。中間爸爸出現了幾次，以為要出發了，把衣服再穿上，但爸爸和幾個人講完話又出去了。然後到了傍晚，爸爸說：旅遊取消了，下次再去看雪。於是，我們就回家了。

沒有成行的旅行，我一直放在心裹，突發的失落和空虛並沒有隨著長大而消失。一直到現在，開心出遊之前，偶爾還是會有個聲音跑出來，也許會有壞事發生。幾十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去過合歡山，當然也沒看過合歡山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