첫사랑 初恋 06

06.

男孩子想跟女孩子分手，往往采用最懦弱又自以为是的方式。

闵玧其交了一群新朋友，是楼下班级的。一开始他们总是课间来找他，后来他们放学也一起走，再后来闵玧其就不再在早上出现在班级门口等我开门。

爱情的脆弱大概就在于此。两个人从亲密到陌生，只需要其中一个人下定决心。我那时不懂得如何应对冷暴力，甚至不知道“冷暴力”这个词。只是经意或不经意间看过去的目光总被躲避，传出去的纸条没有回音。好懦弱的闵玧其，想要跟我分手，却没有说出“分手”二字的勇气。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只好去问玧智。我跟他的事情他不爱和玧智讲，但我想着也许泰亨会知道些什么。玧智却和我说，自从闵玧其交了那帮新朋友，也很少找泰亨了。

“他怕耽误你学习吧……”玧智欲言又止，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金泰亨怎么不怕耽误你学习？”

“那当然是因为我聪明。” 玧智撩了一下自己的发尾，一脸得意。“不是学习的那个聪明。老师找我俩之前，聪明的我就已经想好了完美对策。我让金泰亨跟我统一口径，就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们老师就信了？”

“她必须信啊！我跟她说我现在喜欢五班的朴智旻。”

“啊？！”纵是知道玧智一向语出惊人，我也没想到她竟能跟老师说出这样鬼扯的话来。

“对啊，朴智旻学习那么好，肯定有好多人喜欢他。” 玧智越说越兴奋，“我就跟我们老师说，我不喜欢金泰亨了，我现在喜欢朴智旻，打算为了朴智旻努力学习，考到了年级前100就去表白。”

我简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然后呢？你们老师咋说的？”

“她说人家朴智旻是年级第一，我怎么着也要考到年级前十才能去表白。”

“真的假的？”

我是真的佩服玧智，敢和老师这么说，可是听了玧智老师的回应之后，我更加佩服他们老师。他们老师和她这一唱一和的样子，不知道是有其师必有其生，还是有其生必有其师。

“真的啊！反正我也不可能考进年级前十。”

“那你怎么说的？”

“我跟她讨价还价呗，我说前十太难了，要不然前50吧。然后她说15，我说25，她说20，我说成交。”

“你俩买菜呢？”

“嘿嘿！我现在不仅让她相信了我跟金泰亨已经没关系了，还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正在拼命学习的好印象。” 说到这儿，玧智还打了个响指。

“早知道我也这么说了。”可我一没有玧智的胆子，二没有玧智聪明。

“你要是也这么说，那咱俩不就都露陷儿了。”

“就你聪明！你这么聪明，能不能想想怎么拯救一下我跟闵玧其？”说了半天她和金泰亨，我都快忘了我找她来是为了我自己。

“谁也救不了闵玧其这个笨逼。”

玧智说完这句，上课铃就响了。

我回到班级，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第三节，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上完这节自习课，就解放了。

我习惯性地望向闵玧其的座位，却不见闵玧其。十分钟过去，还是不见他回来。我转头看向班级后门的位置，坐在那儿的同学，我们叫他“小灵通”。果然，我给“小灵通”递了个眼色之后，他的纸条就传了过来。

「闵玧其跟楼下那帮人在厕所抽烟，被年级主任抓住了。」

无论是“抽烟”两个字，还是“主任”两个字，都足够让当时的我五雷轰顶。那个用沾着零食油渍的手拍牛仔裤的裤角的男孩，那个把爆果汽糖塞到我手里的男孩，那个蹬着脚踏船亲吻我的男孩，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不良少年。

大半节自习课过去之后，班主任气势汹汹地走进了班级，身后跟着低着头、手却揣在裤兜里的闵玧其。

班主任并没有在班级同学面前说出事情原委，只是黑着脸说：“你自己看着办吧，闵玧其，我也管不了你了。要不然你就自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给你领回家。我看你现在能耐大了，也不用上学了。”

这样的劝退警告，现在想来只是每个老师都惯用的吓唬人的话语，可当时听到确实把我吓得不行。即便最终给闵玧其的惩罚也只是叫他放学后做一个学期的值日。

那天放学，闵玧其按老师罚的留下做值日。我就在班级门口等他，决心要问个究竟。没等到闵玧其出来，就看到他的那帮新朋友勾肩搭背地从楼梯走了上来，说话满是脏字。

“闵玧其干鸡巴啥呢，还他妈没出来？再不走堵不上那孙子了。”

“要不然我跟老三先去堵人？”

“那孙子哪个班的来着？”

“九班的，老妖婆教他们班英语。那个逼是英语课代表，然后就他妈一天到晚打小报告。”

“操，我他妈最恶心这种狗逼。”

他们口中的“老妖婆”，正是先前抓到他们抽烟的年级主任。听他们说的，我大概明白，是九班这个人看到了他们抽烟，然后跟主任打了小报告。现在他们一定是要带着闵玧其去找那个人报复。

什么也来不及想，我冲进了班级，心跳得飞快。

“闵玧其，你不许跟他们去。”说出这句时，我的声音是颤抖的，整个身体也是颤抖的。

闵玧其胡乱地擦着黑板，看都没有看向我。

“你听到没有？不许跟他们去！”

“你别管。”他也在恳求，却依然不愿看我一眼。

我从不解转为委屈，又从委屈转为愤怒。鼓起勇气跨步到他身前，拽住他的一只手臂让他转过身来对着我。

“你如果跟他们去了，咱俩就真完了！”

我听到那些人吵闹着踏门进来，却听不到我自己的呼吸。那一刻，我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闵玧其抬起头，视线隔着我落在门口那些人上，然后绕过讲台，走回他的座位。单肩背起书包时，冰冷地回我这句。

“咱俩不是早就完了吗？”

他好狠心。

“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花光所有力气问出这一句。

“不知道。”他说。

好懦弱的闵玧其，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分手”二字，到最后也没有看我的眼睛。

好自以为是的闵玧其，以为自己可以为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做决定，以为自己可以骗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