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 Day 4 - 照顧照顧者

小時候，我學習「照顧」一詞的意思，大多用在父母照顧子女的情景。隨著成長，我自然發現，最終子女也會反過來照顧父母。姑姑與祖母同住，於是就承擔了照顧她的責任。但是，我總覺得姑姑更值得被關顧。

每逢節日，姑姑總會忙著準備一桌飯菜，為的就是讓所有親戚回家聚餐，同時又要打點祖母的日常起居。當菜煮得不好吃，或食材買得不夠新鮮，父親和其他男性親戚常常隨口丟出嘲諷的說話，姑姑就只好理虧地笑著。我作為晚輩，也不好說些什麼。其實，那是一件多麼厲害的事情。

某年，親戚Ａ（對我來說只是個陌生人）債台高築，竟把祖母拿來當擔保，結果招來了追債的人上門和來電滋擾。姑姑在家裡惶惶不可終日，於是就帶祖母來我們家住了幾天。短短幾天，我親眼見證了照顧者所承受的犧牲。

在祖母離開的前幾年，她對周圍事物的認知逐漸模糊，已經認不出我，但還是辨認出她最疼愛的大姊和照顧她的姑姑。她來到陌生的環境，難免有些脾氣，總是嚷著想回家，而姑姑只能耐心地哄著她。這樣的對話一晚重複了好幾遍。

我的睡房只有雙層床，而且沒有床欄，晚上只能放兩張餐椅擋在床邊。我在上層，祖母在下層，而姑姑不便攀爬，只能睡在客廳。所以，每當聽到任何動靜，我都瞥一眼下層床，或是見狀叫醒姑姑。祖母夜裡因為疼痛難耐而哼哼唧唧，還試圖推開床欄。出於習慣，姑姑半醒半睡，總會很快過來查看祖母。

這般情況持續了三個晚上。我幾乎可以肯定，在照顧病母的近幾年，她都是如此渡過許多個夜晚。

姑姑可能感到不好意思，在第四天吃過晚飯後匆匆回家去。

我不確定自己成為「照顧者」還有多遠的距離，但從姑姑身上我看到，一個全職照顧者也需要同等的照料和關顧。原來，這是我能做的，也是作為家族一員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