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母馬

夜黑如墨我在草場巡視，路過一間馬舍，一匹母馬咳嗽不停。

親愛的牧馬人，我受傷了，傷口很疼很疼，可以給我一支煙嗎？母馬探出頭說。

就著微弱星光，我摸出香煙遞給她，為她打著了火。

當呼出第一口煙，她的空氣有火星四濺。

我的小小馬夭折了，在他剛滿三歲那年。

您看，他的馬舍我為他保留完好，門牌、頭像、他吃剩的胡蘿卜還有半個蘋果，我全藏在了冰窖。

每當想起他，我就獨自下坡，步入那座地下的冰窖。

在那裡我關上沉重的鐵門，觀看壁上藍色的魔鏡，鏡裡凝固著寶貝死時的畫像。

當呼出第二口煙，她的眼像火山爆發的海面。

我的小小馬也很可憐，他曾被一個男人凌辱，惡人已被我送進監獄。

可是直到今天，想起此事我就仇恨得無法自已，數不清多少夜晚不能入眠。

給你看。她從草垛之下翻出一只烏木匣，匣上一粒漆黑的淚珍珠，匣中裝有玫瑰一朵，遺像一幅，卷宗一部。

噓，她說，千萬別給小馬看到。

她的小馬溫馴和善，陰影之下又該如何自在奔跑。

此刻母馬陷入沉默，我也不知說什麼好。

或許她並不需要我的語言，只要這夜巡的牧馬人，陪她沉浸於突如其來的怒濤。

當風平浪靜，我看見馬舍前她的頭像，那是她曾經風中馳騁的模樣。

在母馬的請求下，我為她梳理了馬尾，她有一頭濃密的棕色長發。

去吧母馬，你該繼續飛奔在草原之上，而不是守著這座地下的冰窖。

冰窖只能凝固痛苦，在那裡你和小馬都將被冰封。

那面魔鏡，那些卷宗，若無法承受，還看它做什麼？

當牛奶被打翻，是清理干淨，還是不斷復習？

生命是一條河，石塊沙礫就讓河水沖刷卷走。你不找它，它不會回頭。

一時草場上風雨大作，雨水滂沱中母馬的聲音愈發微弱。

終於她在疲憊中沉沉睡去。今晚她又會夢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