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忠海先生《螟蛉心，金門情》前序

一、從素昧平生到結為好友

我與金門結緣甚早，1973年10月起，曾在金門服兵役。我雖是文弱書生，卻曾在金門野戰部隊步兵連服預備軍官役，官拜少尉輔導長，為期將近一年。當時金門還是「戰地」，金門與大陸尚有間歇的砲戰(即所謂：單打雙不打)。旅居金門的歲月雖不算長，卻是我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生活經歷。從金門返台之後，我經常回憶那一段生活、非常關切金門的一切，但卻始終無緣再回金門。1975年8月退役之後，立即進入國立中興大學 服務，從中文系助教做起，一路幹到教授。然後，又轉任東海大學 教授。我在中興大學中文系的同仁，例如翁文宏教授，就是金門人。中央研究院 歷史學門的院士黃一農院士、以及著名的畫家李錫奇，也都是金門人。此外我在東海大學 中文系學弟王先正先生，也是道地金門人。

我原與忠海先生素昧平生，但學弟王先正卻是忠海先生的好友。2015年4月中旬，先正來台中市參加東海系友活動，在他熱心介紹下，有緣結識忠海先生。王先正在東海大學 中文系晚我好幾屆，雅好文學寫作與攝影，作品經散見各報章雜誌；身兼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十分熱衷連繫金門本地與旅居世界各地金門藝文先進。先正長年受邀參與《金門日報》專欄寫作。秀威資訊公司在2014年8月28日為王先正出版《浯鄉歲月》一書，我曾拜讀，書中廣泛整理近代金門的藝文作品與文獻史料，令人印象深刻。

還記得是在2015年4月16日晚間，在王先正的邀約之下，我出席了當晚在﹝印月創意美食餐廳﹞的餐會，有幸與楊忠海先生的至親好友共進創意美食。飯後，我們還到市政北一路楊家豪宅聊天。其後，我又在Facebook上與忠海先生的公子、光田醫院楊鈞百醫師結為好友；與鈞百往來日多，也很快成為忘年之交。

二、《螟蛉心，金門情》是金門耆宿可貴的心靈史

2016年元月底，我收到忠海先生親撰的《螟蛉心，金門情》一書初稿，感到非常欣喜！初看這本書的題名，就被吸引住，感到很新鮮、很有學問。「螟蛉」一詞，最早見於《詩經．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所謂「螟蛉」，就是養子、義子。古人認為蜾蠃僅有雌性，無法生子，於是會抓取螟蛉幼蟲藏在窩中，並善意撫養。七天之間，螟蛉化成蜂蟲，成為蜾蠃之子。蜾蠃並不產子，卻餵養螟蛉為己子，後世就稱呼養子為「螟蛉子」的。

我親自請教過忠海先生，他同意這個看法。因為他就是一位從林家過繼給楊家的「螟蛉子」。這麼一位養子出身，原本貧困卑微、買不起「93米」、只能吃長著小白蟲的「安薯簽」的甲級貧戶，卻靠著堅定的毅力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康莊大道。最難得的是：忠海先生對故鄉金門擁有極其濃郁的情懷，這種請懷，使人非常感動。

《螟蛉心，金門情》的內容，便是以「家族歷史」作為寫作重心，可以說是忠海先生最忠實的「心靈記錄」。書中紀錄著忠海先生75年歲月的刻痕以及所經歷的人情世故，處處洋溢著深刻的感觸。寫作是一種舒散心靈的方法，鄉情更是古人作品常見的題材。《螟蛉心，金門情》最大的寫作特色正在此。

首先，他鉅細靡遺的紀錄往事。他記錄了過繼楊家」的經過，交代養母娘家的情況、「生父母的背景」。然後，他記述了進入古寧頭示範小學，經歷古寧頭戰役、紅軍攻佔林厝的經過，都有鉅細靡遺的特色。

其次，他記錄了失學經過，罹患過憂鬱症，以及母親催促復學、參加古寧頭大刀隊、戰地政務官員巡視的經過。凡此，都是他幼年深刻的記憶。民國47年的823砲戰，應是忠海先生最為困頓的生活時段。他家的住屋被砲彈擊垮，夷為平地，不得不以地洞為居所，三餐都要發愁。戰後才在後浦東門暫租房居住，這段生活他紀錄得刻骨銘心。多年後忠海先生曾與夫人碧珍女士重返古寧頭林厝探望鄰居，不是造訪未遇，便是看到田野廢耕的情況，不禁有一種滄海桑田、今夕何夕之感。

823砲戰戰之後，忠海先生以金門中學學生身分迂迴到台灣台南縣省立善化中學讀書。從高中開始，受到恩師韋政通先生之器重。在忠海先生的日記中，還曾紀錄善化「牛墟」的趣事。其後，忠海先生歷經曲折過程，終於成為中興大學 法商學院法律系學生。正好與《汪洋中的一條船》作者鄭豐喜是同班同學，忠海先生是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勉力完成大學學業。

大學畢業之後，同班同學很多人走入法律界，而忠海卻選擇回故鄉金門教書。先是在金湖國中、金寧國中、烈嶼國中當了6年半的老師，其後渡海來台，又在台東任教一年，然後介聘到台中縣烏日鄉溪南國中、五年後，又介聘到成功國中，最後在成功國中一直教到退休為止。這是一段漫長艱辛的教學歷程，忠海先生都以素樸無華的筆觸，平實地記述。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忠海先生對於養母楊葉珠貝女士膺選為模範母親之「孺慕情懷」，還有，就是對楊鈞百醫師幼年時期的教導。忠海先生栽培鈞百不遺餘力，在〈望子成龍，用心栽培〉篇中，他仔細描述鈞百幼年的聰穎；又在〈醫療團隊，金門義診〉、〈鈞百邊行醫邊進修〉等文中，詳述鈞百在大學就開始義診及後來赴美進修的詳情，在在顯現出望子成龍的父愛。而鈞百醫師也的確不負重望，由於醫學研究之傑出，使他在光田醫院醫學研究中心受到器重，雖然還年輕，卻已是一位很有名望的醫師。

三、出版《螟蛉心，金門情》的意義與價值

忠海先生在《螟蛉心，金門情》書中，使用長短不一的篇幅暢敘了他的親情、友情，以及對師長之懷念。他真誠欣賞同學友人成就，例如對王正喜大律師，便有極為詳盡的介紹與讚美。在在顯現出忠海先生的篤實性格以及交友之忠誠。但忠海先生畢竟不是專業作家，他無意經營文章技巧。《螟蛉心，金門情》一書，處處可見文筆的真切、情懷的真摯，以及長者的風範。使得這一本書，還是擁有高度的出版價值。

走筆至此，也願意藉著寫序的機會，向忠海先生致上誠摯的祝福。鈞百醫師的成就，是忠海先生最大的驕傲，但願鈞百繼續努力，因為我們這些老朋友的健康，都要靠鈞百醫師來照顧，看來鈞百醫師是責無旁貸了！

殷切祝福忠海先生繼續保有健康的身體，將他寶貴的處世的閱歷、75年人生的智慧，繼續傳遞給所有後生及友人。雖然《螟蛉心，金門情》只是一本純屬個人的「心靈紀錄」，筆者真誠期待更多旅台金門耆宿，也效法忠海先生撰寫《螟蛉心，金門情》的先例，也將他們旅居異鄉、落地生根、卻又結實累累的經歷記錄下來。這些金門耆宿的奮鬥記錄，從歷史角度來看，必將豐富金門地區的傳記文獻；從文學角度來看，也肯定是金門文學的一大盛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