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講真話會有什麼後果? | 我的壞習慣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人告訴我講真話是一種美德。在我的文青時代，機緣巧合之下讀到著名作家巴金先生的《真話集》，那時文革剛過，老作家在十年之間遭遇各種折磨，事過境遷之後，他就在這本書中說了很多關於集體瘋狂與集體謊言的恐怖狀況，令我對極端情況下的人性多了一些了解，也漸漸形成有話直說的思維模式。

我喜歡講真話，因為我明白說謊太困難，也太麻煩，而且平白無端為自己增添了隱瞞真相或圓謊的壓力，對於改善現狀又未必有好處，其實是相當愚蠢，相當划不來的。

年輕的時候，我的直言不諱曾經受到一些老師與上司的讚賞，別人不敢講的我都敢講，後來發展到為大眾抱不平，在報章反映社會上不合理的事，寫出人們敢怒不敢言的狀況，一度受到很多朋友的支持和鼓勵。這令我變得更敢講也更敢寫，以為真的擁有言論自由而且全無後顧之憂。

那當然是相當白癡的想法，事實上我高估了別人的胸襟，高估了民智，也忘記中國人有兩句很重要的教訓:“槍打出頭鳥”“殺君馬者道旁兒”，當你的知名度漸漸提高，而越多人公開為你的大膽行為喝采，你以為自己正在做正確的事時，你的下場往往就會越悲哀。表面看來，我當時是什麼都敢講，什麼都敢寫，而且也沒有人會公開反駁我，但實際上，各種讓我意想不到的飛刀、暗箭、狼牙棒、毒藥全部都毫不留情華麗登場了，我受到的教訓是以上物品全力攻擊之後的內傷與外傷，還有一些影響前途永遠不會消散的遺毒至今也揮之不去，之所以未死完全因為我好運，其實在某些人眼中，一早已經把我當成死人了。我已經人到中年了，歷劫之後，當然會明白講真話可能只是一種壞習慣。

近來我開始反省，講真話不是不好，但要看對方是誰，看時代背景，看當前形勢，如果以上條件並不具備，其實有些原則便有需要作出改變，絕對不宜墨守成規。當發現人家不喜歡聽真說話，那就不要說好了，保持沉默，輕輕走過，省點力氣，沒有什麼好堅持的，因為即使你堅持了，對方也不會把你的話聽進去，何必多此一舉呢!

面對文明的人，當然可以坦誠交流，多講道理。可惜有時我們遇到的只是懷著玻璃心的野蠻人，或者他們也身不由己，為了某些利益要埋沒良心否則也混不下去，這時候，我們就不要奢望可以用自己的文明來說服任何人了，換個角度看事情，君子不立危牆下，嘗試找個安全的位置靜靜地明哲保身，不要讓自己只為了講真話而陷入備受針對而有理說不清的困境，那樣不是更好嗎?

時代那麼壞，金玉良言早已不值一提，如果真的不吐不快，那就試試細心剪裁，將真事隱去，修改潤飾，寫在馬特市與大家分享，既可以改善壞習慣，還有機會賺點Likecoin，看來真的比口沒遮攔更為有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