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蹋一個好故事

這是一次罕見的觀影經驗，Disney+最近上架王晶導演、林峰主演的《倚天屠龍記》，分成《九陽神功》與《聖火雄風》兩集。電影上映時我完全沒有留意，也不知其票房成績與評價如何，反正現在可以在串流平台欣賞，又是自己童年時已熟悉的倚天故事，當然好奇以當今科技與龐大資源是否能拍出國際水準。

電影開場不久，即見演張三丰的是甄子丹、演張翠山的是古天樂，陣容強勁無可置疑，但故事並不是由張君寶在少林寺學武或郭襄女俠闖少林遇上“崑崙三聖”講起，卻非常急趕的以字幕和畫外音交代前事，開場時張翠山一家告別謝遜，從冰火島返回中原，然後遇上各正派高手圍攻。編導不依原著拍攝，濃縮內容或改動時序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但在這個版本，張無忌身受重傷，需要九陽神功治療，張三丰在武當派的藏經閣就把秘笈拿出來了，這跟原作中要與少林與峨眉討價還價完全不同。另一離奇的改動是殷素素在張翠山死後竟沒有自刎，也沒有要求張無忌將來要為父母報仇雪恨，在這版本中她竟然會苟且偷生，母子都受了宋青書等人的欺侮。沒多久，張無忌自己拿了九陽神功秘笈，輕輕鬆鬆地返回冰火島，由謝遜指導他練功，長大後重返中原。我看到這裡大概花了二十分鐘，成年後的張無忌（林峰）剛出場，準備要教訓一眾正派掌門，我受不了那些醜陋的化妝與低俗無聊的台詞，所以決定放棄了。

平時我看電影都很寬容，偶爾看到爛片，反應都不會太激烈。想不到昔日大名鼎鼎的導演動用大筆資金、配上明星陣容，最終還是要把武俠名著拍到慘不忍睹。這大概說明了在創作的世界“往績”其實不代表什麼，三四十年前很厲害的人，今時今日可能會把一個好故事講到最爛。據說王導演稍後還有一部由甄子丹主演的《天龍八部之喬峰傳》，有《倚天》這種水準的“珠玉在前”，影迷應該也被調教得心清眼亮吧！

其實《倚天屠龍記》的故事情節是充滿時代精神的，張翠山與殷素素之戀既離經叛道，也說明了正派中人也不乏奸險虛偽之徒。明教被稱為魔教，有其歷史原因，但其主要力量在於對抗元朝，金庸的大手筆其實不在六大派圍攻光明頂那種緊張刺激的場面，他真正厲害的是寫明教群雄在一股外來的意識形態影響之下變得與別不同，共同推動改朝換代的過程，而且由異端教派一步一步轉型到變成名門正宗。印象中歷代的影視改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張無忌到結局時的兒女私情，很少會著力描述本來只是教中小角色的朱元璋如何設計奪權，然後以明教的力量席捲天下。小說讀者應該都會看出這些虛構的歷史關係才是小說家發揮才能的旨趣所在，可惜這種用心良苦的大手筆往往都被忽略了，讓很多人誤以為武俠小說的重點只是打打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