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参加了一场“性互助学习会”,认真学习了“触碰”这件小事

BIE别的女孩
·
·
IPFS
今天的一手经验来自「歌舞伎町女子漫游指南」作者 Chiyo。这次她不在牛郎店也不在脱衣舞剧场,而是要带我们去与她一同体验一次关于身体的工作坊。

以下文章来源于BIE别的 ,作者BIE别的

别的女孩:有必要提醒大家一个正在进行的赛博事实 —— 观点正在被大量稀释,最稀缺的是你的冒险。忘掉那些二手的阐释,直接用你的眼睛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青年人,动起来,走进这个社会。

今天的一手经验来自「歌舞伎町女子漫游指南」作者 Chiyo。这次她不在牛郎店也不在脱衣舞剧场,而是要带我们去与她一同体验一次关于身体的工作坊。

这里是专栏#当时我在#, 邀请你围观女孩们的亲历、观察与冒险。如果这击中了你的分享欲,欢迎投稿至 biedegirls@yishiyise.com。可以独特,可以幽默,必须真实,最好还有点危险。

Chiyo

 

01. 从零开始的身体工作坊

三月的时候,镰仓的武士先生问我,“明天我们准备开一场女性 ‘性互助学习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武士先生对外的称呼就是武士,原本毕业于明治大学的历史专业,现在在距离东京不远的知名观光地镰仓经营着一家民宿,我是他这的常客,当地人和民宿的旅客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武士先生。

即使是夏天,武士先生也每天穿着一身厚重的武士盔甲,乐此不疲地给游客提供向导服务和镰仓历史讲解,不论他们是否在自己家住宿。我曾经在旅行时拜托他照顾我家的猫,武士先生一口就答应了。他说,自己想要成为现代的武士,为了能让周围的一切变得更好而作为武士活动着。 

“关于性的学习互助会?”

自认为不是提到性会感到烫嘴的人,我还是对此感到有些惊讶。

“对,是朋友借我的场地举办的,主要是面对身心有障碍的女性,但只要是在性方面感到烦恼的人都可以参加。不收门票,还有饮料和小零食提供,可以随意来玩!” 武士先生爽朗地说道。

活动照片

学习会当天,我独自一人来到了会场,地点就在民宿一层的餐厅和客厅处。环视场内,发现参加者大多是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性独自前来,在自行入场和入座时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困难,只是大家都表现得很羞涩,安静地和其他参与者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们陆续落座,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坐着轮椅,约莫三十岁的女士在另一个同龄女性的陪伴下来到了门口,推轮椅的那人和武士先生熟稔地打了招呼,共同扶起轮椅上的女士后,也一道在桌边落座。坐轮椅的那位似乎不能说出很长的句子,但是通过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和我们略带害羞地打了招呼。

学习会的主讲人是一位干练的三十岁出头的女性,另外还有两个男性员工,他们给每张桌上发了一些与性相关的女性向杂志,又拿了一些包装好的小盒子摆在桌上,虽然盒子没有拆封,但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应该是女性用的情趣玩具,做好这些后,主讲人便开始说话了。

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一位女性向风俗店的店主,另外两位男性都是店里的员工,当然,这是一次她自发组织的非盈利活动,所以店铺的名字被匿去了。她尝试举办这样面对身心有困扰的女性的性科普活动约一年不到,主要是在东京和附近的各个城市租借民宿或者沙龙开展,因为并非基金会或者法人组织,所以来的人要么是关注了她的社交主页,要么通过当地城镇的熟人口耳相传而来。 

自我介绍结束后,主讲人给我们看了一些性科普的 PPT ,从最基础的女性生理构造,再到如何开发和取悦自己,正视性需求,接着就说起了一些实用的小道具。

这不是那种 “性/爱教程” ,而是站在一种客观的角度去介绍你的身体。学习会上介绍的小道具,也都是可以单人使用的玩具,或者如何辅助自己获得更干净舒服体验的工具,比如指套,保险套,润滑液之类的物品。让人很有好感的是,主讲者还特意提到了女同性恋性行为之中可以使用指套。后来主讲者带着我们打开桌上的小玩具的包装,每个人感受了一下玩具震动起来时在手心的触感。 

其中还挺有意思的是,主讲者还推荐了乙女向广播剧和漫画作为辅助材料,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很有日本特色。但在听到主讲者介绍用乙女向二次元产品来满足情感和依恋需求时,又感到这真是个很棒的观点。 

“宅男/女” 被日本社会普遍被认为是 “不受欢迎的阴沉家伙”,放在中国一定会被家长说 “快去找个现实的男朋友吧”,但在这个交流会上,主讲人坦荡地推荐着成人向二次元产品,我想这意义不仅在于尊重宅文化,也在向在场的人传达着一种更包容的价值观:没有现实里的性伴侣不是羞耻的事,你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并获得同等的快乐。 

我要如何满足性需求,就和决定我今天午饭要吃什么的选择一样普通和正当。虽然这部分在交流会里只是一个小插曲,我却很喜欢这一点。 


推荐乙女游戏的环节 

大家都听得很认真,面色严肃,但或许是因为羞涩,主讲者说完一段后,四周都鸦雀无声,她只得有点尴尬地讪讪笑着,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和感想,也没有一个人作出回应。大家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也有人低下头去。

我也没有提出什么疑问,因为这些知识我大抵知道,平时在微博上常常就能看到这类科普。但是从其他参与者的表情看来,并非所有人保持沉默的原因都和我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我同时高强度使用国内的微博和日本推特,观察下来反而是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上,关于女性性科普的内容比日本推特要更多也更常见。随着近些年来的女性观念解放,比如时常就能在微博首页刷到小玩具软广,有些还附有科普短文,或者有趣的小漫画,也有很多英语圈的科普视频被翻译传播,播放量经常很高。从我个人的感受来说,在二十岁出头的女性之中,这几年的中国女生反而会更多地讨论性知识,但是在日本,这样的 “思潮” 却并不常见。

当然日本人并非不谈性,反而谈得更多更露骨,毕竟日本不会发生 “文章不可见” 的情况,而日本人本身对于性其实也非常开放,刚进入大学就开始找 “固定情人” 对很多人而言就像是人生必经的一环,无论男女都是如此。 

但是,就我所见,当日本人谈性的时候,似乎更多谈论的是实际的私人生活,和某个人之间的关系,反之很少看到科普性质的内容,或者将其与性别权力联系在一起。占据这些话题主导权的永远是男性。哪怕其实你并没有这种羞耻,哪怕你其实经验丰富,这也依旧是作为女性的你不能讨论的话题,别人谈起时,你还得表现出羞涩。

这里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性显然是压抑的,但又仿佛是一件心照不宣必须去做的事,就像是 “坏孩子的秘密”。女性不得不装得很清纯,很 “得体”,谈吐之间得显得像是对此白纸一张,但如果你因此就不去做,又会变成不受欢迎的人,甚至不是 “好女人”。

02.我所知的日本性教育

光从我认识的日本年轻女孩来说,大家似乎分为两个极端:很大一部分人在高中甚至未满十八岁前就有过 “偷尝禁果” 的体验 —— 我不喜欢偷尝禁果这种描述,但是气氛就是这样,好像偷偷地做坏事一样,没有人提,以后也不会提。很多人在高中的时候从那种 “坏孩子” 的气氛里 “落伍” 了,以后就仿佛永远也融入不了,变成一直和这些事无缘的人。这些人常被视为不具备魅力的 “阴沉角色”,有时候在同性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尽管在我看来,性对于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完全私人的、自我的领域,个体对于如何定义自己的性观念有绝对的自由,但处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性这件事依旧使得那些在青春期游戏里 “落伍了” 的人们默默自卑。尽管成长环境略有不同,但我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被同样的怀疑所困扰着。

武士先生一开始便和我提过,虽然这个学习会原本是为身障人士准备的,可是因为不具备影响力,无法对接到更多身障人士,所以主讲人后来放宽了要求,只要是感到困扰的女性,人人都可参加。结果,那之后意外的来了很多 “普通的” 健全女性。 

来参加活动的大多数女孩并非有病理上的障碍,只是对于自己没有性生活这件事感到自卑而困扰。但是人又要为何要为一个没有人教过你,自己不了解,也没有人期待你应该了解的事而困扰呢?

中场休息的时候,主讲人说大家可以随意地翻翻桌上的杂志。都是很薄的季刊,我简单看了一下,是面向年轻女性的性科普杂志,其中有一家还在专栏介绍过这位女性向风俗店的店长,我也见到了熟悉的绳缚师芙羽忍小姐的专访。说起来,这些杂志并不常见,简直可以说是这方面的珍贵小众资料,起码在便利店不会见到,我在日本综合杂志 APP 的女性向杂志分类里也从没见到过。

活动照片 

不过整个活动最有趣的部分在于接下来的环节。主讲人告诉我们,下面将会由义工和大家一个一个进行 “触碰手” 的练习。

 

03.触碰和同意:触碰手,触碰你

“接下来,义工会触碰大家的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想象这个触碰是带着浪漫的气氛,含情脉脉的,虽然它只是一个手部按摩而已,但是也是一个邀请和拒绝的练习。我们会问各位,可以碰你的手吗,如果你想被触碰,也请告诉对方,我想被你碰自己的手,或者说 ‘请’ 也可以。”

“当然,我们的动作会很慢, 并且依然会在中途持续向各位确认。我们希望这是一件放松和令你愉快的事,如果你感到不舒服,不想被碰了,请不要介意地立刻提出自己的想法。”

主讲人如此说道。 

这当然令我有些好奇。哪怕是我,也多少会有和人触碰手或者牵手的经历。但是,手,仔细一想,是我们身上最常用的一个延伸,我们用来感受和触碰世界的重要肢体,人的四肢当中,手仿佛是一个特别的部件,它灵活又敏感,让我时常感到手比起一节骨骼和肌肉,手指的存在仿佛更像是章鱼挥动的触须。

不说还没有意识到,主讲人这么一提以后,我突然觉得彼此触碰对方的手,就像是两只章鱼在用触手互相打架一样,一下子感觉到了别样的意义和可爱。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义工来到我身边,礼貌地打招呼坐下,然后对我说:“可以碰你的手吗?” 

我点点头,伸手出来,但是他没有立刻拿起我的手。于是想到了规则,才再补充一句 “我希望你碰我的手”,这话说来连我都感到很不好意思。这只是对一件小事的承认和邀请,但生活中,我们好像并不习惯发出邀请或者这样清楚地说明自己的心情 —— 我意识到了主讲人的目的:我们可能太不擅长 “我想你对我如何” 这件事了。

于是义工拿起我的手,只是轻轻地拖着手拿了起来而已,另一个人皮肤的温度,指纹处的摩擦感,清晰地交叠在一起,干燥的,体温好像也有点差别。如果是平时,我也不会想这么多,但此刻我开始认真看着对方的手思考,也看着自己的手,心里对比起来人和人手的不同。 

我的手常被说不像女孩子的手,手指上的骨节和青筋都很明显。小时候经常对此自卑,现在倒也接受了,有时候觉得还挺帅气的,会自恋一下。义工的手呢,则是第一时间想到果然是男孩子的手啊,我还真没有近距离仔细打量过男性的手,可能同性的也没有。虽然我的手被说像男人,但是这一看,对方的手明显更大,也有骨节,但指骨整个较我的更大一圈。他的手很干燥,指甲也剪的很干净,但好像剪过有一段时间了。 

我的手上不好看的地方是我压力大的时候总是咬指甲,以前被看到时都很羞愧,又因为是坏习惯,常被老师和家人责备,自从有一次,被同桌说给我看看你的手,又被说指甲好恶心以后,我就不喜欢给人看到自己的手了。我此刻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义工的表情,没有对我的手表现出什么厌恶,也只是在平静地观察而已,虽然这应该是他做了很多次的工作,但他的眼神里依然对每个人的手都带着些孩子般的好奇。

刚才几乎忘了这件事,我有点紧张地检查自己的指甲 —— 发现好像还好,看来我咬指甲的频率也终于比小时候少了。这么一想,人其实光是看着手就能想到很多,好像能了解自己和对方的过去和现在的一部分。

后来我想起这事,又找朋友实践了触摸手的行动,取得同意后,好友困惑地 “啪” 一声将手叠在我的手上,又是和当时的义工不一样的感觉:朋友的手比我小一圈,骨节不明显,又小又软,因为工作忙碌而有些水肿。在发现她的手水肿以前,我都不知道她这两天这么忙。她的手的温度比我高不少,皮肤叠在一起时,不是义工的手那种干燥感,而是一种黏腻,黏糊糊的感觉。我一下子有一种奇妙的通感,是 “甜味” 的。这不是修辞,是感受好友的手时脑子里第一个直观的想法,好有趣。而义工的手,回想起来的特征则是颜色,是浅浅的米白色和淡蓝的颜色。手真是神奇,人的皮肤接触真是神奇啊。 

虽然很突然,我也想提议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试试看触碰周围的人的手吧!(当然是取得同意的前提下),尽管是熟悉的人,也可能会突然有一种理解了对方一部分的全新感觉。 

我没有和人交往的经验,也不曾有过所谓正常的和心仪的人度过的性生活,反而是在日本首次购买风俗服务时,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皮肤的触感。那种感觉很神奇,好像一个我也从未见过面的 “完整的我” 经由对方的皮肤触碰,才渐渐被描摹出形状来。而经由触碰对方,我又生来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和义工互相认真触碰彼此的手时,我再次产生出了这种感觉。皮肤,名为 “我” 的存在的边界,和另一个人的边界相互触碰,描绘出了彼此的形状。

义工只是拿起我的手,我们彼此打量了很长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抬头问我,“我可不可以摸你的手指,稍微按一下?”

我说了可以,他这才一手托着,另一手开始逐个拿起我的手指,轻轻地按压。指纹相触在一起,稍微有些痒,我因此笑了起来,但并不是讨厌的意思。在场的其他女生,有的在这一步停下了,说有些不好意思,义工便停下了。虽然同样是害羞的心情,但我感到,能在步骤中说出不好意思,并拒绝,和那种轻飘飘的不好意思的分量还是不一样的,它在此和同意一样达成了 “理解”。

明确的拒绝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对于沟通来说,喜欢怎样,和不喜欢怎样,对想和你交流的人来说它都是同样重要的。刚刚的拒绝是有效沟通。 

我心想这其实是一个对于性同意的轻量级模拟练习。我们生活中好像常有这种误会:“ Ta 同意和我约会了,同意和我喝酒了,甚至都同意和我交往了,Ta 肯定是愿意和我上床!”。可事实上,同意约会只是同意约会,同意喝酒也只是同意喝酒,所有对于这一行为的同意,都只是对这个行为的同意罢了。

同理,当我们同意和一个人交往,甚至允许对方肢体触碰时,我们也该清楚,我们并没有允许对方做其他任何事,也不该因此就顺势允许对方做。你的不想就是不想,有时候我们会因此有糟糕的经历,但转念又自责可能我确实同意了,或者这里就该……不,想想看你并没有,世上也从没有有一种道理叫 “就该如何”。这里有错的只有是那个让你做当时你不想做的事的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有权说不,并且要求对方停下。

最后义工问我想不想做一个简单的手部按摩,我欣然同意 ——“毕竟我不在乎,这时候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让气氛更和谐”,我自然地想到。 

但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我迟疑了一会儿。扪心自问刚才的想法里,我的心里和脑海里并没有 “我想被这人做一个手部按摩” 的意愿。所以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认真地改口,“抱歉,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非常谢谢你。”

我极少极少对人说拒绝,我非常害怕拒绝别人。这让我甚至会不忍心拒绝去和陌生人吃饭的奇怪邀约,或者硬着头皮陪街上来搭讪的人散很久的步,直到绕到了实在可疑的店门口才逃走,甚至忍受在街头突然被变态大叔拉手摸头,还保持僵硬的微笑。尽管那些时候心里实在是又怕又恨得快疯了。

现在终于能明确拒绝,让我轻松了很多。抬头看看,对方并没有因此露出惊讶或者受伤的表情,我其实没有做任何坏事。我原以为拒绝是一件多可怕多伤人的事情呢,但真的拒绝以后,他没有生气,没有显得因此就讨厌我,我们就这样通过一句表达拒绝的话轻松地达成了理解。义工眨眨眼说,“好的!今天也谢谢你。” 

我也对着义工笑了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暗下决心,下次再遇到以前的情况,我要对那个纠缠不放的变态说:

“滚你的蛋!不然我就报警了。”

想着这件事让我无比快乐。

04.十人十性,一种可能性

是否有一种可能,有的时候,肢体接触,甚至性,它是无关乎任何一种古板的教条或者他人定下的既定标准,性是仅仅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以前总感到奇怪,我觉得我是一个轻浮又冷漠的人,在探索性的过程中好几次中途逃跑。可我又喜欢和人的肢体接触,当我被人拥抱时,我会哭泣,感到无比的被支持感和幸福。我太需要拥抱了。有时只索要了触碰和拥抱,便开心到哭出来。 

我曾经在派对上随便答应了一个邀约,我们脱掉衣服彼此触摸,我感到这样很好,但这样就够了。所以我提议我们来打手机麻将游戏。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关系很好的两个陌生人打了一夜麻将,然后坐在情人旅馆里光着身体吃外卖拉面,天亮后便各自回家。 

我很感谢这些经历,虽然它们有的很幼稚,有的伤害到了一些人,但在最终停下的肢体接触里,我开始认真去质问自己,我到底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一点点认识我自己真实的想法。虽然或许比别人笨拙一些,但是我还是在学习,现在我也依然在学习关于自己的心这件事。

回国后,我发现在国内也有人在做类似的事情,gandalf 就是其中之一。我参加了他和一些人一起举办线上身体工作坊 ,这个工作坊的意图在于客观地了解,探索自己的身体,就和了解泥巴如何塑形,了解如何插花一样,只是对象是自己的身体,比泥土和花陪伴我们更长,更熟悉但也陌生的对象。

对于身体和触碰,gandalf 也有完全不同的想法。他告诉我身体对他来说是一门 “语言”,一种交流的方式。他不愿将这样的语言,和浪漫关系或者道德划上联系,语言只是为了传达。他通过绳艺 —— 他将此称为 “绳语” ,去了解他人,认知这个世界。 

而这次线上工作坊的主讲者,一位年长的女性,她的观点又和 Gandalf 有些不同。对她而言,肢体接触也可以是政治性的。当我们在全球疫情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信任彼此,接受他人和自己的皮肤,在她看来是一种发表自己政治观点的方式。

听过了他们不同的观点,我又突然好奇去询问了那个答应我触摸手的要求的朋友对此的想法。她想了想告诉我,对她来说,他人的情感支持并不是必需,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是因此而不需要肢体接触,我会有的那种经由接触产生的支持感对她而言也并不会发生。所以说实在的,对于这次触碰实验没有什么感想。我听到后感到很高兴,因为没有感想正是她的感想,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我们又了解了彼此一些。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件最让人感到快乐的事。没有人能替代其他人为自己的心和身体发声和思考。我们出生时,赤裸地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对世界来说是赤裸的婴儿。然后我们学习,成长,在他人的帮助下了解关于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和世上的人们的知识。

对我来说,可能了解了一些,但还不够,要到什么时候为止?应该要等到我自己去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我的完整的心了解了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止吧。所以我们还在试图触摸你,触摸我,用自己的手和眼和脑触摸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可能性。

 

05.你想要一个怎样的身体工作坊?

以上就是我参加身体工作坊之后的感想,这个触碰彼此的手的活动让我学到了很多,产生了很多体验。它其实是一个广泛的问题,告诉我们接受和拒绝,告诉大家肢体接触会有的含义,告诉女孩子打破这份羞耻感和偏见,告诉人不要理会所谓的 “读空气”,去了解自己的内心,认识自己的想法并说出来。这必然是今后发展的方向,或者说我们已经开始走在这条路上。

而交流会原本以女性身障者为对象,看见她们的性需求的本心,也值得注意。我想这反而是值得我们更去关注的空白地带。

尽管也有诸如手天使这样为身障者提供解决性需求的服务,但这些公益组织基本上只为男性提供服务,手天使的规定里,限定服务对象是 “领有重度残障手册之男性重度身障者”。或许因为这方面的服务更好达成,在女性的情况上这些事会变得更加困难,有更多需要考虑的事。 

以我在日本参加的这一场身体工作坊为例,虽然主讲者原本的想法很好,并非为她们提供服务,而是帮助参加者了解自己的身体和心,正视对亲密关系的需求;但同时,这里的不足之处在于,出于种种客观条件而最终形成的这个场景,我想它依然对残障者太不 “安全” 了。坐在这里的,更多的是所谓的健全人,当然,我们也抱着各自的烦恼和困惑而来,这些问题会发生在我们所有人身上。但是,当我们从这场活动里得到了解答,满足地离开,开始着手投入寻找一段能让彼此愉悦的关系时,我感觉会场里那个唯一一个鼓起勇气,坐着轮椅来的女孩被我们给抛下了。

那她呢?我们拍手鼓掌满意地离开了,决心鼓起勇气,但她需要的或许不只是这种程度的勇气而已。 

这是任何人都可能遇到的问题,但是在一场初衷为了残障女性而准备的活动里,仅仅谈论这个任何人都遇到的问题,而不谈更多更具体的问题,我想这依然不够。对于那些残障女孩来说,她们比起我或者其他困扰于某种偏见而来的女孩,所面临的困难要多得多。我思考这件事很久,担心这个会场内依然充斥着 “挤压”,肢体健全者的语言和感受对于残障者的感受和话语权的挤压。

换位思考,因为我有抑郁症,我便想象倘若我参加一场声称为抑郁症患者提供帮助的活动,但来的人半数以上并非有这个病症。在精神健康的维度上,他们是所谓的健全人,总被认为优于我一等的人。他们交流,发言,思考,并且最后满足离开,我会感到这个空间令我非常不适,我会紧张,不舒服,不敢讲话,并且感到被冒犯。

这不是在劝阻残障者不去参加这类的活动,恰恰相反,这是声称要为残障女性者提供活动的主办方没有尽到的责任。既然如此许诺,就应该尽可能让这个空间属于她们,而不是让她们的想法被 “其他人” 所淹没。

这也并非是指责那位主讲者的过错,现实原因导致了她尚且无法实现她想要的身体工作坊。但我们总该想,我们能不能做的更好? 

写完这篇稿件后,我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真想在国内举办一场女性抑郁症群体的身体工作坊,或者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流会也足够。虽然现在的我还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和话题,未来也许还需要更多专业人士的帮助和指导。

可我们总该去做更好的事。 

由此,我衷心期待着能有这样的身体工作坊,又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身体工作坊。女性的、残障者的、有精神疾病的、非顺直人的、有过创伤的,因为原生家庭对于性感到困扰的……各种各样的。我们带着自己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尽管一路上磕磕碰碰,尽管这个身体还有力不能及之处,但我们还是要去学习如何用这个身体触碰这个世界,触碰自己和他人。在这样的过程里,我们也并非一人暗夜独行。

你又想要一个怎样的身体工作坊呢?欢迎告诉我!

// 作者:Chiyo

// 编辑:Rice

// 设计:板砖兮

// 排版:sojulee

BIE别的女孩致力于呈现一切女性视角的探索,支持女性/酷儿艺术家创作,为所有女性主义创作者搭建自由展示的平台,一起书写 HERstory。

我们相信智识,推崇创造,鼓励质疑,以独立的思考、先锋的态度与多元的性别观点,为每一位别的女孩带来灵感、智慧与勇气

公众号/微博/小红书:BIE别的女孩

BIE GIRLS is a sub-community of BIE Biede that covers gender-related content, aiming to explore th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emales. Topics in this community range from self-growth, intimate relationships and gender cognition, all the way to technology, knowledge and art. We believe in wisdom, advocate creativity and encourage people to question reality. We work to bring inspiration, wisdom and courage to every BIE girl via independent thinking, a pioneering attitude and diversified views on gender.


作者保留所有权利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BIE别的女孩BIE别的女孩致力于呈现一切女性视角的探索,支持女性/酷儿艺术家的创作,为所有女性主义创作者搭建自由展示的平台,一起书写 HERstory。 我们相信智识,推崇创造,鼓励质疑,以独立的思考、先锋的态度与多元的性别观点,为每一位别的女孩带来灵感、智慧与勇气。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

我的一段拉拉之爱:肉体、欺骗与渴望

假如你的杏爱视频被上传到网上,你会怎么办?

到了 28 岁,我的性教育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