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23～24歲

那年我出師已經一年多了。在汽車業有個傳統出師滿三年左右，功夫不錯就可以收學徙，而公司破例讓我提早收學徒，在當時我對於所謂的傳承沒有什麼興趣，因為成為人師就要有責任，我只想把這個心力放在車子上，好好的幫公司幫客人做好一台車就好，又加上我是烤漆師父，是汽車業裡最辛苦的工作，要耐操耐高溫又要心細，重點是有時會被老板派到車禍現場估價，而估價有時候要面臨黑白兩道，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這樣的一份工作，是從國中畢業一個月5000元，開始拜師學藝做起，而且一個月只休四天星期日，每天朝八晚十一的操，我實在是不願意當一個嚴師，於是拒絕了幾位阿弟仔。

   出師後的生活，每天都很固定朝九晚五月休六日，生活中也沒有什麼特殊夜生活活動，就只是回家幫忙爸媽煮飯做家事還有陪看八點檔。日復一日的過，雖然在別人眼裡看似無聊，但在我心裡總是覺得踏實。

   而愛情呢！在22歲從海軍陸戰隊退役後，就有不少親朋好友介紹妹妹，有漂亮的，有可愛的，也有溫柔的。不過我的心一直沒有愛情的感覺，其實我從國小六年級就常常收到各式各樣的情書，也曾想試著交一個女友，不過總是無法提筆回信，而至於那些情書都被媽收在鐡製囍餅盒中。

    直到即將滿24歲前三個月，在磨車補土等土乾時，滿身灰的進入辦公室休息區看著會計小姐忙進忙出，想著她之前一直說要介紹一個妹妹給我認識，我心想不知道那位妹妹是什麼樣子，有沒有一頭長髮，身高有沒有165。正當我想著雙眼快閉上時，突然辦公室進來一位身穿黃色大衣的妹妹，那大衣很明顯不符她的身材，捲捲的短髮，矮矮的個子，一進門就背對著我和會計小姐說了一串串話，當時在想該不會要介紹這位妹妹吧！完全不是我的菜啊！

    當下的腳只想跑，但又想著會不會想太多，搞不好人家是保險公司來談合作的，於是在準備進入閉目休息的那一瞬間，她轉頭了。那白晳的臉，亮亮的雙眼，讓我的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後來她揮手笑笑的跟會計小姐說再見，騎著一台50CC藍色小綿羊離開了我的視線。

   「幹嘛一直看我朋友」，會計小姐問。

   我立刻答：「沒有啊！」

     也許是我表現太明顯，會計小姐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跟我說，本來是要介紹一個長髮且身高170的長腿妹妹給我認識，但是其實她已經刻意在某次的員工聚餐請那位長髮長腿妹妹來，可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那位妹妹一眼，重點是續攤唱歌，妹妹還來問要不要去，我推說家中有事，害得妹妹自信心受挫。

    當會計在講述這一段我根本沒有在意的妹妹時，腦中浮出長髮長腿妹的美美臉龐，她就好像過去那些寫情書給我的妹妹們一樣的美，但說不上有心動的感覺。而接下來幾天我每天都買會計小姐的早餐，故意跟她說說話，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思。

    約兩個星期後又是員工聚餐，我本想吃一吃立刻閃回家陪爸媽看電視，正當我牛排吃一半時，會計小姐喊著，小晶來這裡坐啦！這是我們公司的烤漆師父。語畢後，我的表情惹得整排同事哈哈大笑。

   小菁也跟笑說：「你們在笑什麼？」

   她見同事沒有回應，主動跟我說：「師父你好，我叫小晶，亮晶晶的晶」

   餐會中我看著小晶想著，這樣的女孩怎麼會讓我心跳加速。不是長髮，身高搞不好連150都不到。

   後來我破例去續攤唱歌，從那夜開始，我天天都有夜生活。

某夜12點，我媽特地在客廳等我回來，見我就說，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有空帶回來，還有算命說你今年不能結婚，不要太衝動。

翌晚，我帶著小晶回家跟爸媽吃家常菜，沒想到意外發現她的閩南語講得比國語還溜，甚至還可以和我爸聊天聊了三四個小時，在一旁媽說，這個女孩不簡單，你爸一年也沒有跟我講那麼多話，也從那時小晶成了爸的聊天咖。

就這樣我們的約會地點就經常成了家中的餐廳，不是小晶家就是我家，小晶的爸媽也同小晶一樣的活潑開朗，我想我這一輩子對長輩講最多話的應該就是小晶的爸媽。

在24歲生日的前夕，媽拿起我的情書囍餅盒，對著小晶說：

「這些全是別人寫給他的情書，只有這一封..我實在不會講」

「你拿盒子幹嘛！還有這一封怎麼樣啦！」

媽笑著說：「這是你在左營當海陸兵時，寫給筆友的信，但是你地址寫反了，寄回家裡！一直要跟你講，一直忘記！」

小晶在一旁笑著說：「還說我是你的初戀，還說你沒有回信給別人..也對啦啦！你沒有回信，你是回信給你媽」

生日當天，小晶買了一個蛋糕和爸媽一起下廚做飯給全家兄弟姐吃，那是我人生活了24年，第一次過生日，也是我們長年平淡沉靜的一家子最熱鬧的一天，但從那一天後，家裡每一個人的生日上至阿媽下至姪子女，都是熱熱鬧鬧。

在深夜11點，我抱著小小的小晶，流著像孩子的淚水說：「謝謝你，幫我過生日」。

今晚我看著短髮俐落的老婆，在我面前跟二十來歲的兒女們講話，我感謝在23進入24歲這年遇見初戀，也是我唯一的愛情。

奕。2024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