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7.奶茶的悲傷

關於一杯奶茶。

在台灣，或者說台北，很難不喝奶茶。到處是手搖，遍地是飲料，想要新鮮的罐裝的鋁箔包的，應有盡有。為符合資本主義自由市場，從簡單便宜甜美奶精的十元，到精緻高貴鮮奶製作的兩百（甚至更貴），都有。

街頭不乏難喝的奶茶。連鎖手搖新開店，總是一大批新聞，聞聲而去，買了一杯，滿懷期待地喝一口──噁，難喝死了。感謝消費者雪亮的眼睛，這家店很快就收，再也沒出現過。

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大概都有點上癮的潛能，我們始終口腔期未滿，不能抽菸喝酒，那奶茶雞排也很好。在公司的下午茶，奶茶；與朋友出去聊天的伴，奶茶──為表現成熟或睡不飽需要提神時，換成咖啡；走在街上渴了，奶茶……奶茶是我的小叮噹（對，多拉Ａ夢──從稱呼便能看出時代的世代），甜絲絲的糖驅走不成熟的失戀悲傷，讓我能忍受辦公室，乃至每一天都得面對的成長痛。血糖低時來一杯，簡直是大力水手的菠菜，有珍珠很好，沒珍珠也可以，請給我鮮奶，隨年紀從全糖到無糖，冬天溫夏天去冰，如果可以一分糖，就要一分糖。手搖店的店員搖飲料的景象宛如名畫，時常背後神光閃現，叫號叫到我時，那種快樂，大抵比得上皇上欽點秀女，而我是被選中的那一個。

我可以說出自己喜歡的奶茶牌子，每一個都乘載一段時間的喜好，也往往可以想起那段時間的景象。幾乎是種斷代史：義美鮮奶茶，五專時候買來配雞排的絕配，甜到讓人蛀牙；五十嵐鮮奶茶加小珍珠，沉悶OL的下午救贖；十杯鮮奶茶，永和人必須喝一下……當然更別忘了早餐店奶茶，明明知道加奶精，但就是非常好喝。美而美、東方美還有拉亞，自由市場以奶茶餵養我，將我養成一隻肥肥胖胖的狸貓，咚咚咚望著顏色鮮黃如奶茶的月亮拍擊肚子，呼嚕嚕的唱著奶茶之歌。

但，仍有哀傷時候。

這兩天有機會前往城市彼端工作，有家厲害的異國料理，她的香料奶茶真是盆地城市裡無人能及：月桂丁香加點薑，肉桂濃香撲鼻，有著深沉的土地顏色，連氣味也那樣馥郁芬芳。就算很晚了，我還是買了一壺，顏色不變。我喝了一口，只覺得奇怪，以往那種芳香消失了，留下一口牙醫診所般的酸澀。請她們換了一壺，變回原本的滋味，卻又隱約哪裡不對。店主解釋：煮茶的師傅換了。

第一次我沒喝完，帶了回家，冷的奶茶更喝得出一種微妙滋味，像香料放在冰箱放太久，吸滿了複雜的冰箱味。我的心情也複雜，以往那杯奶茶呢？

時間過了，人走了，愛沒了，茶也涼了。最好的時候永遠是那一瞬間，過去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