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渝限电又高温｜工劳小报 #5
本期小报收录栏目包括工人动态、深度与评论、调查与报告、资源推荐、法律与维权、图片故事和劳动碎语。
本期小报原文周期（2022/8/17 - 2022/8/30）
本期撰稿&编辑：星星儿、胡不悦、非洲大蜗牛
本期重点：限电与高温的双重困境
8月15日和16日，四川省及重庆市分别发布限电令，各行业工商用电都被进行了严格限制，甚至部分地区的居民用电也受到了影响。这一波前所未有的大规模限电直到8月底才缓解。两地生活着总共超过一亿位居民，10多天的停工、限电、高温，他们的劳动环境与生计也受到严重影响。毕竟，百工百业都仰赖电力支持。
“餐饮人太难了，真的是在渡劫”。8月22日，四川一位餐馆老板的视频在网络上被大量传播。她的背景是自己的餐馆所在的商场。下午6点正是客人来用餐的黄金时间，商场内却空荡荡，各家餐馆都是大门紧闭。据她说，为了保证民用电，商家只能维持保存食材的冰箱，无法开空调开灯。以往，整个7、8月份都是餐饮业的旺季，但今年疫情停业，然后又是限电停业，连餐馆老板都这么艰难，蜀地服务业的千万打工人们，恐怕更难以维持生活。
成都的出租车司机们也是限电令的苦主。因为这里正在推行新能源汽车，试图在2025年让全市的出租车全部放弃汽油。根据北青深一度的报道，限电后，很多充电站直接关闭了，还开着的充电站，有时只有几把充电枪能用，甚至还是低电流状态。出租车、网约车司机们只能在烈日下大排长龙等待充电。
受影响最严重的恐怕是水果、水产的经营者，这些商品无法长期保存，鱼即使没有捕捞上岸高温天也容易在鱼塘中缺氧。而这些行业有关乎大量基层劳动者的生计，一个环节被迫中断，生产、运输、零售各个环节的劳动者都只能吃空饷。三联生活周刊对于水产业的限电影响的报道值得关注。
除此之外，那些工厂内、流水线上的劳动者肯定也被限电所冲击，但相关报道屈指可数。每日人物社记录了一家汽车零部件工厂内限电下的劳动场景：“他们都穿着蓝色的长衣长裤，以防钢管划伤皮肤，只是，这也把体表温度变得更高了——这里不是恒温车间，没有空调，车间超过40°C，温度计已经爆表，无法再显示。”（来源）
许多人在问，为何水电大省四川会缺电。有人说是高温加速了水蒸发、有人说是电力都在向其他省份输送，有人说是水电本身不稳定。但很少人提到，四川地区作为电池、化工、半导体、光电基地事实上集中了大量的高耗能产业，它们是水电占用的大户。全球每10个iPad中，就有7个来自成都。
或许风调雨顺的时节，这些高耗能产业不会造成问题，但全球气候越来越不稳定，天灾难以避免。这时候，产业的升级、经济的发展与劳动者的生活就越有可能产生冲突。资本主义扩张之下加剧气候危机已经愈加危及我们的日常生活。极端天气在本世纪以来越来越频繁，若不顾环境保护的不可持续的资本生产、持续透支劳动者健康的压迫性生产体制继续维持，恐怖未来这样的处境还将恶化。
工人动态
疫情后续
上海一电子厂拒绝未打疫苗者入职
8月25日，一位女性求职者因为未打疫苗而无法办理电子厂入职手续，相关视频在微博上已经有182万次播放。评论区中有人留言称：“我就是因为没打疫苗被开除的，至今待岗”。也有人提醒说“国家一开始是说自愿接种疫苗的”。好一个自愿。
工厂工地
高温天工人集装箱内刷漆中毒，工友施救也被困
8月18日，连云港赣榆一名工人在集装箱内刷油漆，因气温较高中毒被困，一名工友下去营救时也被困。后来公安消防一起出动才将两名工人救出。看了这则新闻里的几个照片，现场工人几乎没有防护设备，只有普通的口罩。这种工作现场出了安全事故，恐怕不能将责任推给高温吧。
手机组装工人收入暴跌，代工厂闲置种蘑菇
每年8月都是手机生产的旺季，但是今年国内手机销量暴跌，除了苹果之外许多手机产业工厂工人都没有了加班，收入暴跌。一位南京英华达员工说，之前订单多的，一个月可以赚到6000块。但现在，每个月只有三四千块钱。不仅如此，一位手机组装工厂员工甚至称曾经看到公司废弃的厂房在种蘑菇。
服务业
邯郸永年多名环卫工堵路讨要工资，5个月没发工资
8月16日，河北邯郸永年区环卫工人因为5个月没发工资，采取堵路的方式讨要拖欠的工资。8月17日，永年区信访局工作人员称，目前领导已进行批示，和环卫工人已达成协议，工资近期发放。但媒体也提到环卫工每个月只有1200元的工资收入，比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少将近500元。这么明显的违法行为，加上拖欠5个月工资，对于环卫工人所属的街道或环卫公司，竟然没有惩罚吗？！
货车司机“车辆统筹”互助保险频频暴雷
7月底，央广网曝光了一家运输公司违规进行车辆保险，许多货车司机交了费用，出现事故时却找不到公司进行补偿。所谓的车辆统筹其实是货车司机间的互助保险，往往由交通运输公司经营，而不是保险业者，也因此更便宜，但相对风险高。而司机们不选择正规商业保险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货车行驶时间长、风险高，大部分保险公司都拒绝给货车开保单，或是价格超出司机接受范围。
“中国老年人才网”正式上线，麦当劳正招人
据说人口即将开始负增长，许多劳力密集行业的缺工问题可能加剧，现在，退休老年人也被企业和政府盯上了。"中国老年人才网"8月24日上线，主办方是中国老龄协会，国务院直属单位。企业不用为退休劳动者缴纳五险一金，这可能成为不少企业招聘老年人的动机。但说到底，某些行业、某些企业缺工真的是因为劳动力不足吗？还是因为廉价劳动力不足？又联想起之前建筑业清退高龄民工的新闻，高龄工作者缺的，恐怕不是一个招聘网站。
青年劳动者
近期5名医生接连猝死，最年轻者仅37岁
据已报道的新闻，仅仅一个8月份，全国各地就有5名医生接连猝死。这些年医生猝死的情况越来越多，2013年猝死的医生只有6人，2015年就增加到24人，而现在仅仅一个月就至少有5人。医生猝死的原因大多与工作繁重以及职场高压有关。据《中国医生健康指数调查报告》显示，近6成的医生健康水平不及格，处于亚健康状态。
20岁暑假工因热射病去世，公司拒绝赔偿
今年7月9日，在仓库打工的武汉汉口学院郭腾旭因热射病去世。一个多月后《冰点周刊》采访到他的几位同事，还原了这位学生工的劳动处境。天灾背后，全是人祸：郭腾旭就读计算机专业，与人力公司签劳务合同被派遣至一家文化公司的仓库组装搬运书架；工作区域虽有电风扇，但不能有效降温，也没有防中暑的药品；气温升到35度以上按法律规定必须换班轮休、缩短劳动时间，但他们照旧要工作8小时，工资只有每小时14元。事后，郭腾旭工作所在的文化公司拒绝赔偿，理由是因为他是派遣工。
劳动政策
我国全面实行建筑工人实名制管理制度
8月17日，根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的消息，《建筑工人实名制管理办法（试行）》第八条将修改，全面实行建筑工人实名制管理制度。建筑企业应与招用的建筑工人依法签订劳动合同，对不符合建立劳动关系情形的，应依法订立用工书面协议。建筑工人实名制并不是新闻了，2016年就已经开始试点，6年来它发挥了多大用处？企业登记是否属实？建筑工人是否能因此得到更多保障？工人信息是否有可能泄露被不当使用？这些问题缺乏披露。
中国向国际劳工组织交存两项公约批准书，反对强迫劳动
8月12日，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陈旭大使向国际劳工组织总干事递交了中国批准《1930年强迫劳动公约》(第29号)和《1957年废除强迫劳动公约》(第105号)的批准书。这两项公约是国际劳工组织的核心公约，也是消除强迫劳动的重要国际法律文书。在联合国已经通过两项公约超过60-90年历史后的今天，中国这才突然有动力在国内通过，是纸面工夫还是实际决心？
未就业和灵活就业妇女生育医疗费用可通过基本医保报销
国家卫健委于8月17日上午举行新闻发布会，在介绍《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落实积极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导意见》的同时宣布了这项政策变化。主要是弥补生育保险无法覆盖到非正式雇佣关系劳动者的问题。
深度与评论
I. 端传媒：杭州的兩個高溫天，我做了一名女性外賣員的「跟班」
今年迄今至少已经有35人因为热射病身亡，户外工作者是高温下最脆弱的人群。端传媒记者跟随杭州两位女性外卖员，了解高温下她们具体的工作日常。体感温度44度以上的天气，外送员们骑着提速后的超标电动车跑单，没有高温补贴，只有订单量高才能拿到的“高温关怀金”。盛夏的杭州，没有荫蔽。
II. 九派新闻：那些隐瞒学历“进厂打螺丝”的本科生
最近，走进工厂的本科生不少。他们常常被问到一些问题，例如“为什么本科毕业，还要进厂打工？”“进了厂，以后还有发展前途吗？”。但生活的压力下，许多人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包吃包住的工厂工作被当作前往更稳定工作的“过渡”。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过渡向下一个阶段。
III. 极昼：最热夏天，35位中暑离世者报告
数十位工人因热射病而去世，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后续有多少人拿到了职业病/工伤认定？赔偿金额又是多少？遗憾的是，大部分去世工人的都无法被认定工伤，工厂只愿意给予“人道主义赔偿”，数额不同。洗碗工韦巧连的公司开出的钱最多，23万，扣除医疗费剩9万现金，最少的是于素英，给了不到3万，家属接受了。而常规的工亡赔偿一般应在90-100万之间。
IV. 读城记：你的通勤时长在全国是什么水平？
《2022年中国主要城市通勤监测报告》上个月发布了，这份报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中国有超过1400万人承受着60分钟以上极端通勤。通勤的问题哪里最严重？哪里通勤较简便？这篇文章做了整理和分析。
V. 法治周末：付费实习的“生意经”
原本是为学生积累工作经验的实习机会却被“明码标价”，“实习内推”在不少电商平台成了一种商品。原本向劳动者进行培训是企业应该付出的成本，现在却不断以实习、培训、辅导等各种形式转嫁到劳动者身上。年轻白领们想进入职场，越来越难。
VI. 北京日报：外卖员、主播等新工种工时制度亟待完善
北京日报对于外送、快递、直播、网约车等平台劳动行业的调查。这些行业主要以计件为收入基准，在单价越来越低的情况下，劳动者只能拉长工作时间。文中采访了几位劳动研究学者，讨论了建立工时保障制度的可能性。
VII. HOPE学堂：打工第八天跑路，“我体会过的那种无助又来到了工人身边”
一位职校学生对于今年8月进厂打工的自述。他怀着“多赚钱，买辆车子，然后稳定下来，摆脱生活的困境”的期待来到这里。然而，打工第八天他却决定要离开跑路。身体上累、困、冷、饿，心理上还要不断被线长的催促、威胁和辱骂摧残。年轻工人不是不愿意进厂做稳定工作，但前提是，那得是人做的工作。
调查与报告
资源推荐
新书：《劳动者的星辰-北京皮村文学小组作品集》
北京市朝阳区金盏乡皮村生活着许多务工人员，其中有不少爱好文学的工友。他们多住在皮村或附近，在城里工作，业余从事写作。本书选取了皮村九位工友的作品，其中包括写过自传小说《我是范雨素》爆红的做育儿嫂的工人作者范雨素作品。他们以独一无二的亲历者视角记录劳动者的真实生活和心路历程，既有追忆往事、乡土记趣，又有城市见闻、往返于城乡之间的酸甜苦辣。
法律与维权
判决1. 用30年前的职工集体照做人脸识别鉴定，确认劳动关系成功
人脸识别也可以被用于工人维权了！2020年，工厂雇员张某提起诉讼：要求确认他与工厂之间从1991年9月至1995年12月存在的劳动关系。最后经重庆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再审，张某提供的1991年职工培训后集体照片可作为认定劳动关系的参考凭证，同时综合其他证人证言，张某与公司的劳动关系被成功认证。
判决2. 龙马环卫被判赔偿超龄工伤环卫工10余万
想通过雇佣退休年龄员工来免除工伤责任？不行！2020年11月，安徽定远一位超过退休年龄的环卫工人王某在捡拾垃圾时被三轮车撞倒受伤。定远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认定王某的伤残为工伤。但王某所在的环卫公司却提出上诉，认为自己没有为超龄劳动者办理工伤保险的法定义务。法院驳回了公司上诉，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该公司应当依法支付这位环卫工的相关工伤待遇。案号：（2022）皖1125民初2112号
判决3. 没签劳动合同，通过工资转账明细成功认定劳动关系！
没签劳动合同也可以维权，认定劳动关系的方法不少。在餐饮业工作的戴女士因下班途中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伤害，为申请工伤认定，要求劳动仲裁大队确认她与用人单位存在劳动关系。通过检察机关协助戴女士调取其银行卡账户明细，发现餐饮公司曾多次向戴女士转账，且转账摘要明确备注为工资。据此，上海宝山法院经审理后作出判决，确认戴女士与公司存在劳动关系。
指南 罗翔说刑法：尘肺病患者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
现在的职业病诊断和鉴定不需要有劳动关系证明，劳动者可以在用人单位所在地、本人户籍所在地或者经常居住地的职业病诊断机构进行职业病诊断。可结合上述罗翔解说视频和2021年出台的《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了解相关流程。社会上也有救助尘肺病工人的公益组织，如大爱清尘。有需要的工友也可以前往网页查看。
图片故事
"职场PUA"不再是白领的专利了，它正式前进工地！这年头，什么都要感恩，连工作领工资都得感恩老板收留，太荒唐了。
劳动碎语
电话那一端，求职者们不约而同地提到“热”。千米记得自己的内衣被汗水粘得紧紧的，她和远在南京的陈哈哈同时感受到了“地是热的”，她们一位穿着皮鞋，一位则是运动鞋。Muki记得在重庆的一棵大树下跟母亲讲述刚结束的面试时，一缕汗水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济南的树桃在抵达面试地点后发现自己的嗓子被高温烧干了，“发不出声”。
为了抵抗疲劳，她不断地吞下咖啡因片；危机公关时，为了安抚大客户，她不敢上厕所，也很少喝水，“你刚把他情绪抚平，上个厕所，他又炸了”；当时，她下肢水肿严重，四肢很沉，她自己学医，猜测肾出了问题，她不敢深想，也不敢去医院检查。毕竟，自己还没有从外包转为正职。
“每次听到患者再叫我‘医生’时，都会感觉到心如刀割。”这位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生哭着对前辈徐继来说，“我是一名服务人员，她管我叫医生，这个事情不对，我不去纠正这个事的话，就相当于在欺骗患者。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我对患者整体治疗过程的把控感和价值感降低很多。”
“我在海上，看到有鱼就下网，没鱼就下锚睡觉，多自由，而且工厂要得都是熟手，我们除了打渔，什么也不会。” 阿全不是没试过。他20多岁的时候也到珠海打过工，在食品店里当点心师傅。“老板包吃包住，每个月两三千块钱，对我来说太无聊了。后来又回到我爸的船上，跟着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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