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自己很正常（四）

坦白

在前期我原先是沒有要告訴家人「我生病了」這件事情，我「害怕」告訴他們事實，只會得到那些我一點也不想聽到的話，像是：「妳只是想太多了吧？」、「少在那邊唬爛。」、「那只是妳以為妳有病。」這樣的回答。

並不是不希望家人非得因為病情而體諒及遷就我去做出改變，僅單純是個人因為恐懼所以不想面對可能發生的壞結果。

但回診行程是固定的，我的生活也是公司與回家兩點一線的固定生活，只要我稍晚回家都會收到家人的ＬＩＮＥ問是不是加班之類的問題。

起初，我僅告訴媽媽因為最近失眠問題比較嚴重，所以需要定期去看診拿藥。

嗯，我其實也沒有說謊，失眠也是憂鬱症及焦慮症會發生的症狀之一，我只是挑了其中較常見的症狀來當作擋箭牌，媽媽也僅是「噢」了一聲表示明白，不僅沒有繼續追問原因，甚至還問我哪間診所可以看診，她剛好也有失眠問題，我告訴她在哪之後她也去了——這點至今仍讓我感到詫異。

隨著時間拉長，寫有名字的藥袋也成為客廳茶几上的固定成員之一。

某天下班回家後，我坐在沙發上邊滑手機邊思考：媽媽有在家的時候，應該不可能沒看見我的藥袋，而且藥袋裡面少說有三、四種藥物，也標示作用與副作用在上面……有很大的機率是看了上面寫的內容但只是沒有問我怎麼回事吧？

猶豫許久，與其停留在原地思考，我（單方面地）決定要直球對決！
雖然害怕媽媽可能會說出那些我不願意聽到的答案，也總好過每次都要說謊瞞過她，這樣太麻煩了。

但要找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時間點也不是那麼地輕鬆簡單，而且也需要斟酌用字遣詞才不會讓她有誤會……

而真的找到機會告訴媽媽時，是我們兩人單獨出去逛街的時候。
我們母女倆走在百貨公司的女裝樓層，看著琳瑯滿目、各有特色的品牌店家們的店員應付著客人，同時也無所事事地閒聊著各種無聊且沒營養的話題——現在應該是可以開口的好時機吧？我想。

「欸，老媽。」我一邊吸著珍珠奶茶一邊含糊地開口。
「幹嘛？」媽媽忽然停下腳步，將某件讓她提起興趣的衣服拿下來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

我將嘴裡的珍珠吞下後問：「如果我說我最近看診不是因為失眠，是因為憂鬱症跟焦慮症，妳會覺得丟臉嗎？」
我媽將手衣服掛回衣架並看向我，一臉不解地反問：「蛤？為什麽要覺得丟臉？」

「……傳統觀念上不是都覺得這很丟臉嗎？」這次換我不能理解了，跟我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啊？
「啊就生病啊，又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她露出「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眼神，又回頭繼續看衣服。
「哦……」我沒繼續說話，而是繼續喝著我的珍珠奶茶。

當天回家後我換回家居服並坐在馬桶上思考著媽媽的反應——不對，她知道我去刺青和抽菸都沒什麼反應了，好像本來就不用太緊張喔？
果然是我太擔心了……吧？

向媽媽坦白後不久，我在某一次回診時向林醫生告知這件事情，林醫生為此感到欣慰的語氣至今仍讓我難忘，同時也謝謝媽媽並沒有因此責備或看不起我，讓我感到舒坦了不少，至少放下其中一塊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