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東的傳奇

2000年的10月10日，早上10時，在倫敦東的Bethnal Green Road (E2), W English & Son Funeral 門外圍著成千以上的道別花環，送花人的來頭全部不小，有同是出生於倫敦東的著名女星Barbara Windsor, 也有美國黑幫巨頭送上的花環，旁邊有副Manhattan的相，並寫上  “In deep respect, from your friends in New York.”

當天就是1960年代雄霸倫敦東的黑幫巨頭Reggie Kray 的喪禮。 Regginald Kray (Reggie) 出生於1933年的東倫敦，爸爸是個酒鬼，媽媽Violet Kray 擔起整頭家，他有個哥哥名Charles （Charlie) , 和一個雙生弟弟名Ronald (Ronnie)。由於1930年代，糧食短缺很多人的孩子也容易重病或死亡, Ronnie 和Reggie 此對雙生兄弟能夠健康成長，令媽媽Violet 在小區域成了媽媽們的明星，人人都羨慕她有對健康雙生兒。

Reggie 和 Ronnie 長大後成了出色的拳手， 兄長Reggie 被視為具分析力的拳手，他會𣈴準弱點，走位再作攻擊。弟弟Ronnie 就是什麼也不理， 出手兇殘，就算對手倒地投降也繼續打。 此對孖生兄弟在拳壇上就像一對野獸。 後來二戰時，英國把所以青小年都納入軍隊，Reggie 和Ronny 也不例外，不過當兵第一天就逃兵回到倫敦東的家。翌日，警察上門把他們拉入監， 待了一段時間才釋放出來。

此對兄弟在有案底下，只能從事偏們行業， 賭檔，毒品買賣，殺人，什麼也做，兄弟二人再加其大哥，及一衆幫會兄弟把規模越做越大，他們稱幫會為The Firm。

Ronnie Kray 在其自傳曾說

"In the 60s, the Beatles and the Stones ruled the music world; Carnaby Street ruled the fashion world and me and Reg ruled London. We were fucking untouchable."

當時Kray Twins 可以說是倫敦東之王，他們統冶著此地方，大部分警察也被買通了，而且他們更買了倫敦西的一間知名酒吧，把影響力由東面延至西面。 Kray Twins 跟其他黑幫的不同之處是傳統黑幫都隱藏身份，Anonymous is gold！ 不過Kray Twins 就樂在鎂光燈下，他們上電視，買酒吧，買夜總會，跟明星及政壇人物交朋友，當年打開娛樂版也會看到此對雙生兄弟的蹤影。

後來兩兄弟落網，被2 宗殺人案判上終生監禁，一代傳奇入獄，倫敦東才由Kray Twins 統冶下，慢慢復常。Kray Twins 的故事是倫敦的故事，每個倫敦人都知道誰是Reggie Kray, Ronnie Kray，像香港人總知道誰是葉繼歡般，一個城市總有一個賊王的故事。

2015年由Tom Hardy 主演的電影The Legend, 就是以Kray Twins 的故事作藍本， 由Tom Hardy 一人分飾兄弟兩角，演技入木三分。 上星期我就被此舊電影吸引，看了一個下午。

Kray Twins 的故事引人入勝，兄弟2人入獄後竟然在獄中出了幾本自傳形式的書。 我在Amazon Prime 搜尋過了，竟然不能免費看，售價£9.25。 說真的其他書屬正常價，不過以倫敦賊王著的書來說，又不知其文筆如何，我則覺得有點貴。 最後cheap 爆的我以£2.25 買 very good condition used book， 一杯咖啡的價錢，就算不好看也不要緊。

原來Reggie Kray文筆流暢，書中每個章節也是暴力及罪惡。在 Born Fighter 一書中，他說 Worry has never solved any problems, bitterness destroys the one who is bitter, and the pessimist will always lack enthusiasm. 從文字上，Reggie 是個有思想的人，他喜歡寫文，寫詩，我總覺得喜歡寫文的人帶點純真，因為文字是面回首的鏡子，還原自己內心的音符。

Reggie 的雙生弟弟Ronnie 在1995年逝世， Reggie 知道此消息後在A 級設防的監獄處理弟弟的後事，更接受電視台的電話訪問。 電話訪問中的Reggie 像一個普通有禮的鄰居， 他問主持可否佔用小小時間來提供弟弟Ronnie 的喪禮安排。主持說可以，Reggie 就像一個朋友，向倫敦東的居民打招呼，並邀請全倫敦東所有認識他2 兄弟的人，一起在那天早上10:00 到Bethnal Green Road 等候，𩆜柩會在10:15 運出，並說他自己和大哥Charlie 也會到。

弟弟Ronnie 喪禮的當天，全條Bethnal Green Road 萬人空巷，Reggie 被扣上著手扣到來，像明星般跟衆人揮手，而觀禮的人熱情回應，喊著Reggie Take Care 。 難以置信一代黑幫巨頭就算成了階下囚，也是衆人的明星，人羣常試擠在他旁，婦女們都不驚慌。

犯罪心理學家說Kray Twins 是經典的自戀狂。他們的吸引力來自他們是雙生兒，外型相似，內心又不太相似，而且他們很懂控制人心。就算在獄中， Reggie Kray 跟其他重犯也成了朋友，在其生命倒數的階段， 為Reggie Kray 寫求情信出外就醫的就是看守他的獄卒。可能信主後的Reggie 已改變了，又可能他本來的面目也有好的一面，只是每人同是魔鬼，也同是天使。

許多人對Kray Twins 的傳奇感到好奇，大學英語系畢業生Roberta 就是想寫Kray 的故事，到獄中探訪Reggie Kray, 隔着玻璃了解Reggie Kray的一生， 也能彼此由了解變成情侶，甚至在獄中結婚。

第二任妻子Roberta 沒有第一任妻子Frances Shea 那麼漂亮，不過年輕時也是個可人兒。 由此可知Reggie Kray 的個人魅力非常強，難怪Reggie Kray 在電視台訪問發出弟弟的喪禮邀請，倫敦東的男人女人全部赴約。

Reggie Kray 是兄弟中最後一個逝世的人。 喪禮那天由第二任妻子Roberta Kray執行，殯儀館外一早已有數百警察駐守，𩆜柩由馬車運載，途經羣衆時，第一排的女人說 The Legend 然後拍手，然後再有人拍手超過20秒，不久許多人加入。 掛上RKF (代表Reggie Kray Funeral ) 的馬車在一片掌聲下前行，一個時代正式結束。

Kray twins 的罪孽是罪不容誅，不過由Reggie Kray 逝去至今23 年， 走在倫敦東的街頭，很多60 年代的人還記得Kray， 而Kray 的舊日足跡都成了倫敦東的打卡景點。

在Shoreditch 站向右行10 分鐘就到一間酒吧名Carpenter Arms， 此酒吧從前由Kray Twins 擁有，由於跟媽媽的家距離不遠，就買來送給媽媽Violet， 2 兄弟當年也常常在此談生意，他們喜歡此酒吧又長又窄，只有一個出口，任何人進出也一目了然。 聽說Reggie Kray 在殺Jack McVitie前，就在此洒吧喝酒來穩定情緒。最後Reggie Kray 也是因為此案入獄。Carpenter Arms 現在已轉手賣了給飲食集團，但客人一進內，會發現許多舊日風格。

另一間𨶹於Kray 的食店就是知名的E Pellici, 也是電影The Legend 的拍攝場地之一。 那年代， Kray Twins 天天在此吃早餐。 有日， 2兄弟又在E Pellici 吃早餐， 歒對黑幫Richardson的成員George Cornell 闖進食店並侮辱Ronnie Kray 為 A Big Fat Poof (又大又胖的同性戀者） Ronnie 記在心頭，有晚知道George Cornell 在The Blind Beggar 酒吧喝酒，他就入內一槍對準額頭，當衆殺死George Cornell , 酒吧内所有人同稱失憶，不敢作證。

最後在Kray Twins 沒落的時候，由The Blind Beggar 的酒吧女郎指證，才成功地把Ronnie Kray 入罪。 而The Blind Beggar 至今還在原處，是歷史見證人也是傳奇的一份子。倫敦就是奇妙在此，當下任何人也能進出當年的案發場地，一邊吃著fish and chips，一邊緬懷過去，「呀！ George Cornell就死在那角。」

弟弟Ronnie Kray 在其自傳曾說  “A memory popped into my head of sitting in Pellici's Cafe on the Bethnal Green Road savouring a coffee and talking to good friends. Does the cafe, which has been there since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still open its doors every day? Does pencil-moustached Nevis Pellici still bustle around shouting orders trough to his wife Maria, or Mama as she was known? That place served the best food outside of your own mothers kitchen and it still makes my mouth water at the thought.”

哥哥Reggie Kray 在East End Stories 也提及早餐店E. Pellici, “ I would do anything for one last meal in E. Pellici”

由Benthal Green 站直行轉左，步行10分鐘就到E. Pellici, 此早餐店在1900年創立，一直由Pellici 家族經營，第一代的Pellici 是由意大利移民過來，落戶東倫敦。

廚房內的就是第二代Mama, 第三代兄妹則負責樓面和廚房。 甫入早餐店，四邊的牆身都是經典的意大利舊式木功鑲嵌（inlaid) ，掛上名人到訪的照片，近牆角位上方就掛上Tom Hardy 在電影The Legend的劇照。

店內充滿食客的喧鬧聲，大家高談闊論， 好不熱閙。我對此氣氛並不陌生，因為從前在觀塘某茶餐廳，一入內就是維園阿伯們聚在一枱首先阿伯們自己高談闊論當日新聞，然後不知怎的茶餐廳的待應又會主動撘訕，你一言我一語，吵吵嚷嚷，永遠是沒有結論的小圈子辯論。 幾個辨公室女朗又坐另一枱，不談天下大事，只談辨公室的大小八卦事。 由於氣氛噪吵，大家也要放聲說話，令小空間充滿家事，國事，天下事。

我不知現在那觀塘某茶餐廳是不是還熱閙如昔，不過在E Pellici, 你得享受此種市井氣息，久違了，但我喜歡。 Anna Pellici (妹妹） 向我介紹自己，哥哥 Nevio Pellici 從水吧中探頭出來打招呼。 Anna 說她媽媽就在廚房， 每日早上4:30就已在廚房切薯仔，弄麵團，多年不變，大約中午媽媽就會回家小睡休息，然後又是另一天。

此食店天天如是，像街頭的老樹屹立不倒，見證風雲。 Anna把早餐遞上，傳統的英式早餐有Fry Bread （炸方包）Black Pudding (牛血和豬血做的香腸）， 蘑菇， 蕃茄，香腸，一隻蛋，煙肉。材料簡單，每間早餐店的英式早餐也不同小異，不過原來要每道食物烹調得恰到好處也不容易。 我喜歡此Fry Bread, 一咬下去油而不膩，直覺香港的西多士的前身就是Fry Bread。

哥哥Nevio 走過來問我食物如何，我告訴他早餐10/10， 我喜歡此地方，因為由氣氛至食物都是那麼真摰和實在。此時Anna 在水吧用鐵匙羹敲著鐵水煲，她說今天是親愛的食客Darren 的生日，我們為他唱生日歌。 然後，全餐廳的人一起清唱高歌拍掌。 可能Pellici 是意大利裔，骨子裡熱情奔放，意大利性格與上倫敦，彼此一拍即合。 我突然明白為何英國人怎也吃不厭英式早餐，他們總有自己喜愛的早餐店，吃的是食店與人的情懷，美味的食物則是錦上添花。

臨別時，我跟廚房80歲的Mama 說再見, Nevio 和Anna 都能把你的名字喊出，說see you again。 走出E Pellici, 不難了解為何Kray Twins 對此早餐店念念不忘， 他們掛念的就是倫敦東的生活， 街坊鄰里在此談天說地，簡單一天就此而過。 說的簡單，日積月累，持之以恆的簡單已是不簡單。E Pellici 在2005年被English Heritage 納入二級文化建築物，就是因為食店由1900年起跟倫敦東一起成長，彼此緊密關連，密不分割。地方，食物，人，相輔相成形成一個擁有E Pellici的倫敦東，也是富倫敦東色采的E Pellici，像星光與夜空，大家不能沒有對方。

要了解倫敦並不容易，因為倫敦很大，東南西北每個方向也有其特質。要定義一個地方，當靠本身的故事，人物， 及歷史。 Kray Twins 及E Pellici和其他舊地方，至今依然成為經典，因為他們都代表着舊日的時光。地方和人一樣，沒有從前的我，就不能成為現在的我。

很多人說Kray Twins 代表一個時代的結束。不知上蒼怎樣看衆生，怎樣看時代的起衰。可能像我們看海看浪的心態，潮漲就是潮漲，潮退就是潮退，心頭連一點漣漪也沒有。

激蕩的彷彿只是潮中的小魚，每個潮漲都當成時代的來臨，潮退又是時代的結束。小魚在潮與潮之間，拼命地生存。 我們在岸上看潮，單純的看，任小魚的生命多麽爭扎或平安， 我們都當是自然現象，看得平淡。

宇宙的循環本該如是，包括我們自己，不過衆生就是小魚，置身於洪海，所以一直看不破紅麈，唯有朝朝吃早餐，不知不覺又成為某地方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