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If……(下)

螢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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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妮雅芙挑起彎月般的秀眉,翡翠似的眼透出一絲好奇。由於身分尷尬的關係,穆亞賽圖到現在都沒什麼朋友,現在居然有想介紹給她認識的人?該不會……

時光飛逝,彷彿一眨眼過去,穆亞賽圖就二十二歲了。

妮雅芙奇異地沒有感受到衰老,不過她某種層面上已經放棄了解自己陷入的情況了,因此也只是順其自然、看著穆亞賽圖從男孩到少年,再從少年成長為青年,慢慢變成一個男人。

為了確保孩子長大後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她非常用心地教導穆亞賽圖,把西方大陸和南方大陸的知識全都傳授給他,學識與戰鬥技巧皆然。穆亞賽圖也不負所望,勤奮鍛鍊自己,十八歲那年就能和瑪麗卡青梅竹馬的昆塔將領阿卡珊打成平手,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打消了對他動手的念頭。目前除了拉納克偶爾克制不住自己來找碴以外,已經沒有誰敢在他面前造次了。

「母親。」略微低沉的清朗嗓音伴隨著叩門聲響起,妮雅芙的視線從窗外的翠鳥身上移回房內。

「進來吧。」

高大的青年邁步走入房間,褐色的皮膚在傾斜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健康又有光澤,端正而深邃的五官透著英氣,又因為遺傳瑪麗卡的眉眼而多了一分溫和溫和,及肩的深棕色長髮從從鬢邊抓起一些束在腦後,看起來隨性卻不失整齊,金色的雙瞳宛如老虎的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怎麼了?母親,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可能是她無言打量的時間太長,穆亞賽圖偏頭,唇角微揚。

「在想你長得真快,才一下子就比我高了。」碧綠的眸子泛著柔和的光芒,妮雅芙感嘆道:「好像昨天你還坐在我膝蓋上,今天就變成了一個能單手讓拉納克跌進泥地裡的戰士。」

穆亞賽圖忍俊不禁,「那是個意外!他突然撲過來,我下意識閃開……誰知道他會喊那麼大聲。」青年搖頭,狀似無奈。

「狡猾的孩子,你敢說自己不是看準了方向閃躲的?」妮雅芙挑起彎月般的細眉,一手撐著面頰,淺笑著揶揄。

「沒有!」穆亞賽圖朗笑著坐到妮雅芙身旁,「別冤枉我,母親。」

「好的好的,讓我珍貴的兒子受委屈了,是我不對。」妮雅芙親暱地揉了揉青年的腦袋,穆亞賽圖毫不反抗地任由她將他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金黃的眼眸中閃動著濃濃笑意。

妮雅芙看著笑容滿面的兒子,內心無比欣慰。一如自己承諾的,她在穆亞賽圖十八歲那年將他的身世告訴了他。坦白說,她曾經擔心穆亞賽圖接受不了,畢竟他也有憧憬父親的時候,所幸這孩子雖然沮喪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沒有陷入自暴自棄中。

其實穆亞賽圖的狀況說穿了也沒什麼好自暴自棄的,她對他的愛自始至終不受這些事情影響,就算身份複雜,知情人只有他們這裡的昆塔復國派殘黨,所以不必擔心被捲入大陰謀中。而且這些年的刻苦鍛鍊使得對他有意見的人連他的一根頭髮都碰不到,沒有誰能真正威脅到他,就連眾人追捧的拉納克也不能。

穆亞賽圖想通了這一點後便不再糾結,選擇認真過活、不被那些東西束縛。當然,他對艾西姆仍有好奇,妮雅芙也不阻止他和父親見面,只聲明別想要她和艾西姆「和好」。她不受限於這段仇怨,也覺得昆塔王族落敗是自找的,可這不代表她會隨便替瑪麗卡原諒艾西姆的強行佔有——這還算比較好聽的說法,妮雅芙知道瑪麗卡對艾西姆的回絕方式莽撞又充滿羞辱,遭到報復是意料之內的事,然而這不會讓艾西姆的強暴變得合理,不管艾西姆對事後瑪麗卡多好都一樣。

穆亞賽圖渴望家庭和睦,但他也明白自己沒有資格要求母親為了他的私心向傷害過她的人妥協,同時也不想貿然引起艾西姆的注意,將麻煩帶給妮雅芙,因此在心裡暗暗放棄了與父親見面的想法。妮雅芙走過了幾十年的歲月,怎麼會不懂穆亞賽圖心中的掙扎?可是見他打定了主意,她便不再多說,只把選擇權交給青年。

畢竟這孩子平時看起來隨和,在認定的事上可是無比固執,幾乎到了寧折不彎的地步。

「好了,母親,我有正事要說。」大約是覺得不能再鬧下去了,穆亞賽圖輕咳了一聲,「我明天得出發去阿瓦里斯,拉納克想派人攻擊那裡的村落,我得在他們行動之前做好布置,避免他們真的造成損傷。」

阿瓦里斯,昆塔以前的屬地,現在是伊士丹用來與各國貿易的商業中心。

「這個所謂的姪子還真是一刻也不讓我安歇。」妮雅芙臉色沉了下來,姣好的面龐彷彿結了霜,眸中的深綠暗了幾分,「當初就算和他們撕破臉也不該把扶養他的權利交出去,看看他被教成什麼樣子?繼承了蘇利亞的殘忍,卻始終不夠狡猾——我該為此慶幸嗎?」她忍不住冷哼。

就算拉納克一直對自己十分厭棄,穆亞賽圖同樣不怎麼欣賞對方,他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在母親面前隨意評價拉納克,畢竟那是她最後一個屬於昆塔的血親。因此對妮雅芙的不滿發言,他只能低頭苦笑。

遣人攻擊「敵人」的貿易重鎮,卻沒有任何相應的計畫,單純為了展現昆塔王子不屈的尊嚴……穆亞賽圖不清楚這有多少是遺傳自母親的兄長蘇利亞,不過他慶幸母親不像他們。

妮雅芙當然不可能像桑亞爾家的人。

昆塔王子蘇利亞惡名昭彰,他輕賤人命、喜愛嚴酷刑罰,在百姓眼裡是如同惡魔的存在,然而在瑪麗卡眼中,他卻是永遠寵溺她的哥哥。她不在乎外人怎麼仇視蘇利亞,即便所有人都控訴昆塔王族的殘暴腐敗,她依舊會驕傲地站在家人這一邊。妮雅芙相信如果原本的瑪麗卡在,拉納克想必會被寵壞得更厲害,因為自己出現,事情才沒有徹底失控,但這樣的相信並不能讓她的頭痛減緩一絲半點。

「看好他們。」妮雅芙冷著臉,「我們在地上只要還有片刻能活,他們就別想為一己之私流無辜人的血。」

「當然,母親。」穆亞賽圖收起笑容,俊朗的面龐剛正嚴肅,「盡我所能。」

「很好。」女子白皙的臉龐上終於再度浮現一絲柔和,「保護好自己,別受傷了。」

金眸被暖意點亮,少了一點受外表影響帶來的鋒利,青年屈身抱住妮雅芙,像是孩提時代一樣在她耳畔低聲說道:「我一定平安回來,您也要保重自己。」

妮雅芙拍了拍他的背,彷彿也把他當成了孩子,「我為你驕傲。」

穆亞賽圖閉上眼,強健如黑豹的青年此刻卻顯得無比溫馴。

那時候的他們都沒想到,這次的出行會帶來怎樣的風波。


妮雅芙原以為日子和以往一樣,等穆亞賽圖出完任務回來,他們母子倆再避開那些閒雜人等好好暢聊一番,然而青年這次卻帶回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瑪麗卡。」

當那個隨著昆塔公主的回憶糾纏在腦海的身影直接站在她面前時,妮雅芙頭一次湧起效法家鄉戰士以粗野言詞咒罵的衝動。烈火般的殺意在看見艾西姆的第一時間襲捲上來,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失態地尖叫怒吼,真人和記憶中的影像果然是有區別的。

艾西姆深深地凝視著他以為的「瑪麗卡」,似乎對女子難看的神情一無所覺。妮雅芙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冷靜下來,轉頭望向一旁皺著眉頭的穆亞賽圖。

怎麼回事?青年從母親的目光中清楚讀到了不滿。

穆亞賽圖很想解釋,但有艾西姆在場,他無法暢所欲言,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自己是無辜的。

妮雅芙悻悻地將視線移回艾西姆身上——坦白說她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問題是刻在骨子裡的禮儀讓她沒有辦法做出看著空氣說話這種舉動,所以儘管心裡萬般不願,妮雅芙仍然向面前的男人打了招呼。

只是態度比較冷淡。

「好久不見了,將軍。」

艾西姆彎起唇角,和穆亞賽圖如出一轍的金黃眼眸中有笑意亮起。妮雅芙聽聞那是南方大陸的掌管者、阿穆列特帝國烏瑪瑟瑞皇族的特徵,因為伊士丹的席爾迦曾與其聯姻,席爾迦又把公主下嫁給亞索家族而來。不得不說,人的偏見還真是可怕,假如這雙眼睛出現在別人臉上,妮雅芙或許會稱讚它們漂亮,但是當艾西姆用那雙鷹目似的金瞳凝望著她,她卻只想採取一些偏激的手段讓他別再盯著自己。

冷靜。妮雅芙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不管同步了多少瑪麗卡的記憶,那些經歷都不屬於自己,要是任由那些東西主宰,她便只有落敗一途。

「不邀請我進去嗎?」男人非常自然地開口,彷彿他們之間的並不存在任何恩怨,只是許久未見的情人互相問安。

若在這的是毫無對敵經驗的瑪麗卡,想必就只能被艾西姆牽著鼻子走了,但妮雅芙作為法雷爾的領袖整整超過五十年的時間,不會連最基本的的應對都不懂,與敵人周旋的第一要點,就是不要輕易在對方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緒、讓他們趁機牽制自己。

「不,將軍。我不打算邀你進門,我不歡迎你。」妮雅芙語調平靜,如同無波的湖面,「你也不該在明知我不希望被打擾的情況下來這裡。」

艾西姆苦笑,面露無奈,「我似乎該慶幸妳沒有一開口就對我破口大罵。」

妮雅芙沒有回應,該說的已經說了,她不必隨著與艾西姆的對話起舞,現在只要等他自行離去便可,反正有穆亞賽圖在,他也不能硬闖。

見女子神色沉靜,不若以往一看見他便張牙舞爪地怒罵、詛咒,艾西母有些詫異。昆塔公主向來不是冷靜沉著的個性,哪怕他戀慕於她,都無法否認這一個缺點。可是眼前的女人全然沒有過去烈火般的亢心憍氣,反倒像個堅毅的謀士,無懈可擊。

「妳這些年……過得很苦?」艾西姆忍不住懷疑,雖然女子臉上甚至沒有風霜的痕跡,但那個任性嬌氣的公主怎麼可能未經風雨便有如此成長?

妮雅芙依舊不言不語,宛如厚實的城牆,堅定地將男人阻隔於她的地界之外。

艾西姆從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視為妻子的女人能讓他這麼頭痛,她拒絕和他有更多的交流,而他也不可能在兒子面前表現得太強硬。他原以為就算在瑪麗卡的地盤上也能掌控全局,卻不料對方完全霸佔了優勢,這是她的主場。

當然,艾西姆並未顯露出尷尬,而是泰然自若地面對妮雅芙的沉默,只是這種水準的偽裝在年過八十的妮雅芙眼裡根本不夠看。女子沒有心急,她有的是時間和這位伊士丹將軍慢慢耗,而最先退讓的絕不會是自己。

果然,在漫長又沒有任何收穫的沉寂下,艾西姆率先打破了沉默、結束這場他看不出意義的博弈,「行了,我知道妳不歡迎我,我不會踏入妳的領地。」

妮雅芙挑了挑眉,看不出喜怒。

艾西姆明白女子在達成目的以前不會鬆懈,只好坦白講出要求:「我不會隨便靠近這裡,但至少別阻止我見兒子。」

「我怎麼知道你會信守承諾?」碧綠的雙眸微微瞇起,妮雅芙偏著頭,彷彿正在觀察獵物的貓科動物。

「……」男人一時間竟被問倒了。瑪麗卡不是會輕易讓步的性子,但以前的她並不會……或說不懂得步步緊逼,因此和她的打鬧並不讓他覺得困難,可是現在的瑪麗卡卻比當年拿起匕首威脅要帶著孩子自盡時更令他感到棘手。

穆亞賽圖往前邁了一步,恰好擋在妮雅芙和艾西姆之間,「我們需要憑據,證明您言出必行。」英俊的面孔神情平靜,與父親如出一轍的金色眼瞳卻與母親一樣,流露出不容冒犯的堅定。

艾西姆定定地望著穆亞賽圖,表情複雜。

挺拔的青年生得像他,只需一眼就知道是他的血脈。當初在阿瓦里斯,兒子僅憑一人之力擊倒昆塔餘孽,英勇強悍又不失沉穩,宛如狩獵中的猛虎。

二十二年了,自他將手放在瑪麗卡的孕肚上、感受那奇妙的胎動,已經過了整整二十二年。

「我的令牌。」男人的嗓音微微沙啞,「上面有亞索家族的紋印,有了這個,直屬於我的人就不能任意靠近。」

穆亞賽圖沉默地守衛在妮雅芙前方,似乎在評估艾西姆的話可信與否。

艾西姆乾脆不再廢話,直接拿出刻有獅首的銅製令牌。

伊士丹與阿穆列特帝國關係緊密,不只是因為曾經的聯姻,也是因為他們出自同宗、祖先本是兄弟,文化十分相近,像亞索家族的軍隊徽章就與阿穆列特的遠近馳名賽赫美軍團一樣,使用雄獅作標誌。

穆亞賽圖接過令牌仔細端詳,確認沒有做假後便交給妮雅芙。

「我已經收到了憑據,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妮雅芙將令牌收起,準備回屋,「我不阻止你和兒子往來,但我不願也不會和你再有交集。之後我會搬離這裡,不要來找我。」

艾西姆面露錯愕,似乎還想說點什麼,然而妮雅芙不打算再與男人周旋下去,直接轉身往臥室的方向前進。

她本來就不喜歡參與複雜的愛恨糾葛,既然確保了艾西姆不能隨意騷擾自己,妮雅芙便大方地把他丟給兒子處理。反正穆亞賽圖已經大到能為此負責,眼下正是一個磨練的好機會,她是絕對不會心軟的。

後來,妮雅芙如自己所言搬到了更清幽的地方,畢竟她不希望艾西姆探望兒子的時候「順便」也來拜訪她。四年過去,穆亞賽圖依然不太習慣無法在居住地看到母親,但也明白艾西姆的靠近對妮雅芙而言是極不安定的因素,因此沒有多言,僅在與妮雅芙通信的時候小小抱怨了一下。

「誰叫你要讓他發現!凡事皆有代價,乖乖承受吧!」妮雅芙笑看著信紙,盡可能別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能夠想像青年寫信時是怎樣的無奈。說實話,讓穆亞賽圖獨自面對艾西姆和復國派昆塔人的壓力,妮雅芙確實有些心疼,但她必須開始把這些擔子交到兒子手上。誰也不知道她何時會離開這個世界——不管是以原本的身分還是作為瑪麗卡死去,她遲早會有不能陪在穆亞賽圖身旁的一天,將來他勢必得接過管制那些激進人士的責任,趁她還能給建議和指導的時候,讓這孩子多練練吧。

妮雅芙繼續讀信,纖細的白皙指尖順著蒲草信紙上的字跡移動,穆亞賽圖在信的末端說了近期將會登門拜訪,有個人想讓她見一見。

「哦?」

妮雅芙挑起彎月般的秀眉,翡翠似的眼透出一絲好奇。

由於身分尷尬的關係,穆亞賽圖到現在都沒什麼朋友,現在居然有想介紹給她認識的人?

該不會……

唇角不自覺揚起,妮雅芙心裡暗暗有了猜測,儘管理智清楚沒見到人以前不要妄下預設,然而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心裡還是像傾倒的麥酒,不斷冒出喜悅的氣泡。

接下來的幾天,妮雅芙辛勤地布置住屋、等待兒子和客人的到來。過去因為有僕役服侍,她不常做這種雜務,不過都選擇獨自居住了,該負的責任她當然不會逃避,雖說不到專精的地步,起瑪整齊乾淨是肯定的。

終於,穆亞賽圖帶著「友人」上門的日子到了。

 

一個不小心爆字了,最後決定拆章,下一章才會結束。

By 螢星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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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星喜歡閱讀,希望有一天能完成屬於自己的故事,將一篇篇章節串連成扣人心弦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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