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活动】那住在我心里的旋律 · 那在我心里的乐队/歌手

Cigarette After Sex:And when you go away, I still see you

傷心車站女孩 | 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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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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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I close my eyes, and sometimes see. You in the shadows of this smoke-filled 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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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nne Karin Bayer,60年代的風雲女子,法國新浪潮代表導演 Jean-Luc Godard 的缪斯女神

寫於2023年春:

那年跟緊密的室友待在一起,天花有隨時剝落的石屎、生鏽鋼根外露,地板持續沾上細細碎碎的石灰。街市斜對面的唐樓,一租就租了許多年,樓上是沒人住的廢墟,對面是煥然一新的劏房。十年前,我是第一個把房子租下的人,我們喜歡一起聽 Youtube,音響是省錢買來的,七百元,放在客廳,是我們小小的世界。各自分別後,它現在去了哪裡,我記得。

我們日間做事,黃昏一起吃飯,晚上窩在沙發,聊到深夜,聊聊書、聽歌、聊時代、聊情感流動、對人的理解。像洋蔥,往對方,一層一層剝下去,鼓勵對方表述難以形容之物,像是一場練習。談公共,也談私密,這種赤裸與反差,有一種對世界的理解。這個世界,不會是同一個,但有機會更為接近。那段日子很好,好得非常脆弱,好得害怕沒有明天。那樣的時光,它永遠留在房子裡;懷念那樣的生活,這麼多年後,我發現如今深夜只能一人,找不回好像該地、該人、該歲月那樣的安放。

我們會聽 Cigarettes After Sex,我們都喜歡 Apocalypse。有人說他們的音樂重重複複,都是差不多的聲調,這種不變又有變化的質地,大抵是我所追尋的。我們在音樂裡面渡過了許多時光,我也第一次買了樂隊的紀念品,時常把那個布袋掛在身上,直到它皺皺的,而 T-shirt,一早已不合穿了,就靜靜躺在衣櫃。

一周前,到了曼谷看 Cigarettes After Sex。他們就是事物、就是人、以及記憶。也因此,我沒有真的在寫 CAS。Z 是第一個給我介紹 Cigarettes After Sex 的人,那時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問我有沒有聽過 CAS,然後一人一邊耳機。這個在酒吧,一人一邊耳機聽一首歌曲的情節,我後來在一本小說裡看到,是 Benedict Wells 的《寂寞車站》。在很後來的時間, Z 成了對我重要的人,我於他一樣,他給我極為細緻的情感,他不止我的左邊、右邊、中間,而是 35度、35.5 度、方位、座標,五又四份三。在那段日子裡,跟他時常摔跤,他喜歡海,人也如海,伸手進去沒甚麼,要潛進去才知道,在海裡打過一場又一場摔跤,沒有傷痕,卻會窒息。後來我們告別了對方,但仍會聊天,多年過去了,他知道我、我知道他在做什麼,每次都可以省卻前言問候,直接潛進心裡。前陣子,他說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於他何物,還是嘗試道出了一句:像粉碎而沒有明天。在那些海裡的日子,我們聽 CAS。

此刻音響在前方,放著 Sweet,疼痛在前方。後來我搬離了那個地方,往後的幾年開始失眠,我不時播 CAS,他們陪伴我一個人的上午三時半、四時半,包括無數想哭的時間,以及精神奕奕做事的時間,把想像和現實完美地混在一起。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聽 CAS 回到那座舊房子,那些重要的人給過我勇氣,便能再走下去,而這段路是我自己走下去的,當中沒停止過聽他們呢喃:And when you go away, I still see you。

知道 CAS 到曼谷,去年就買了票,那天硬著頭皮穿上不合身的 Sweet cover T-shirt,曼谷現場人很多,他們都穿得很好看,我是剛下飛機的模樣,心想,早知道就應該至少穿上我最愛的黑色皮鞋,那是一種到現場的儀式,帶著自己最好的模樣前往。樂隊一出來,先是空白一片,接著是回憶猛烈衝撞:窩在沙發剝洋蔥的時光、耳邊呢喃的聲線、無數失眠的晚上,那些走進過我內心,從當年帶我至今的人。

我帶著沉重的身軀過去,負上時而輕薄時而窒息的記憶。以往的人沒留下來,以另一種形式留了下來,而他們當下在我跟前,在播放過無數次的旋律亦即回憶裡;我們一起過的時光在痕跡裡,留在那座建築物裡,有部分被我儲在記憶體裡。

而最多的時候,都在淚光裡。

記憶從來都不具體,它透過物、事、人而來,唱到某一首,我想起你們,即是我們。而現場的人,我們不相識,或其實相識,公開發表的歌曲,旋律是大眾的,也是私密的,那是我們共同的容器,盛載著那麼的多、那麼的多。我想起蔡崇達《皮囊》 裡的厚朴,一個在音樂現場大叫大跳卻很傷心的人。我不會跳也不會叫,而是泛起淚光:I close my eyes, and sometimes see. You in the shadows of this smoke-filled room.



寫於2023年夏:

從台北信義區到新莊的車上,下車那刻,眼淚就想跑出來。Cigarette After Sex 出場首個音符落下,也就不停流淚。半年前在曼谷聽過,半年後再前往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垂下頭閉上眼,去完成它。

許多過往的日子都有他們,日子流逝伴隨缺失、無法掌握,裡面有著各種並不在場的形狀,而我一直帶着這樣的缺失走過往後的日子。

只要不需聽別的聲音,就會扭開喇叭不斷徘徊,我也一直住在他們的旋律系統裏面。

這年比以往少聽,在慢慢放下什麼,或許再不視缺失為缺失。但每次聽到,所有細節都能翻過時間直接衝擊過來。去有他們的現場,是一種在場儀式,沉重的來過了,再走出去。

Cigarettes After Sex 在台上揮手告別,我大力揮手。覺得可以告別某一部份過往的自己。


寫於2025年春:

兩年前,到過曼谷、台北的專場,這次回到香港現場,第三次聽 Cigarettes After Sex,那晚我本來站在頭排的歡呼笑聲中,後來退到貼著白線的角落,還是想盡可能有點個體的、帶距離的空間,當一個遠觀者,把時光留給深沉。開場前播放 Leonard Cohen 的 Famous Blue Raincoat,中場有 John Wayne,在住過的地方常聽著這首散步到公園,黑影打在昏暗的地面上,拉長後會消失;唱到 Nothing‘s Gonna Hurt You Baby 想起一人一邊耳機聽這首歌的回憶,那時微笑發自真心,那時的世界,看起來還可以光明正大地打拼,可以花盡力氣做許多有用或無用的事情。

聽到 Apocalypse ,這曾在某個房間播放過,天旋地轉像世界有美好的明天,也快樂得如同沒有明天,那些日子遠去的速度比想像中快許多,如是害怕有天將在記憶裡無影無蹤。這些年改變太多,離離散散,碎散得七零八落。聽到 Sunsetz 想起失眠數年的夜,Fender 喇叭緩緩重複,我忘了我是如何不再失眠的,可能是抽離了、不再是以往的自己了、變成另一個人了。

每次聽完即告別,不會 encore、不會留戀,離場時背著舞台離去,走過亞博漫長的走廊,漸行漸遠,具象地走出了日子。每次在他們的旋律想起過去,走一條回路,每年聽完又年長了一點,一來一回。不知道下次進場,是否仍能被記憶召喚得淚流滿面;也不知道下次轉身,一步步離開現場,還會否找到回到內心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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