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英法律口譯員消除英文 “No” 的不精准性

“No” 看似簡單，單音節，鏗鏘有力，但每次都要讓字幕翻譯員想破頭🤪🤪：

「這裡的 No 跟上一個 No 差別在哪？是 Yes/No Question 的回答嗎？是懊悔、感嘆嗎（如圖）？是指責？是抗拒（例：拒絕發生性行為的那種 No）？說 No 時的語氣呢？尾音上揚嗎？... 等等。」

需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然後找個合適的中文表達；但字幕翻譯還有時間限制，找的中文又不能太長... 所以要考慮的因素實在太多了，我相信做字幕翻譯時遇到單獨出現的 No 一個單字時，AI 是望之而不及的 ~ 嘻嘻！

不過前幾天做警局口譯的時候倒是給我遇到了一個中翻英有趣的語言點，跟 “No、助動詞、時態” 有關。

嫌疑人拿掃把作勢要打他鄰居。被警察帶回警察局後，警察問嫌疑人有沒有這回事。嫌疑人矢口否認。問他一些不痛不癢的細節他都會回答，但是問到關鍵問題時，他總是說「我不記得了。」玩失憶症啊~ 哈哈哈😹😹

因此警察決定換個方式問，從他的記憶下手。

警察：你記得院子里有一把掃把嗎？

嫌疑人：記得。

口譯員（我）：Yes.

警察：Do you recall picking up the broomstick and intimidating her with it?

口譯員（我）：你記得你有拿起掃把恐嚇她嗎？

嫌疑人：沒有。

嫌疑人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沒有」。

原本打算很順口地翻成 “No”，但是開口前突然緊急剎車，決定把它翻成 “No, I didn't.” 可是想了想又擔心警察沒聽出我用 I didn't 而不是 I don't，這個過去式的助動詞 didn't 是有明確目的而不是不小心搞錯了時態！

警察的問題 Do you recall... 用的是現在時；如果回答成 No, I don't，會被理解為 No, I don't recall （我不記得）的意思。但是嫌疑人的回答不是「不記得」，而是「沒有」，也就是說他仍堅持原本的立場，說的是「我沒有恐嚇她」；所以我不能用現在式翻成 No, I don't 不然會引起誤會。

這就是我說的 “使用過去式的助動詞 didn't 是有明確目的的！”

但是 No, I didn't 警察能聽出嫌疑人說的「沒有」的意思嗎？為了不造成混淆，我決定補一句加強版，把「沒有」翻成 No, I didn't do it.

中文的「沒有」比英文的 “No” 精准的多；如果我把 “沒有” 翻成 “No”，會被對方理解為 “No [I do not recall]”，因為警察的問題是 “Do you recall...?”

所以小小的一個 No 在這個上下文來說就算不是誤譯，也是會誤導人的翻譯。

單獨使用 “No” 語意太不精確了。為了要消除它的不精確性（impreciseness），可以給 No 加點料（但又不能加太多，仍需要忠於原文）。我的第一個版本 “No, I didn't.” 就是試圖通過助動詞 didn't 與問題 “Do” you recall 的助動詞之間時態上的差別，想讓警察發現嫌疑人口中的 No 的真實含義。

但是當我說完 “No, I didn't.” 後，我又想：說不定這位警察也知道英語時態是中國人最弱的一點，他可能以為我說的 didn't 是不小心時態搞錯了，以為我想用的時態其實是 “I don't [recall]”。 如果他這樣想，那反而誤會大了。

所以最後我決定為了避免誤會，還是補個加強版吧！“No, I didn't do it.”

追加了最後的動詞 do 和受詞 it，就更明確的表明嫌疑人的回答是「沒有[那麼做過]」，不是說他不記得，而是他徹頭徹尾地否認有做過任何恐嚇行為。

原本嫌疑人的一句 “沒有” 翻譯成 “No” 是很合適的。但是 “No” 本身很不精確，反觀中文的 “沒有”、“不能”、“不對”、“不想”... 等等的回答都很精確。而英文的“No” 作為回答（而不是作為感嘆）一般都與上文的問題一起理解。如果出現像這次嫌疑人的 “No” 並沒有順著警察的提問回答 （警察問他「記不記得」，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回答了「有沒有」），口譯員就需要見機行事，用後續句子的助動詞、用時態來提高 “No” 的具體程度 (to increase the level of specificity)。

© 2018-2024 Kenny Wang, PhD 語言學博士、法庭口譯員(Certified Specialist Legal Interpreter)
我是 @西雪梨大學 Western Sydney University 翻譯專業 的老師☕️（對我們翻譯專業有興趣的同學歡迎猛戳上面的超連結看我寫的介紹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