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在這座城市裡遺失了你

蒟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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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此刻我還不願意在這座城市裡遺失了你,趁還有餘力,好好記住你一天算一天

看到常光顧的水產店在臉書通知新鮮竹蛤到店,電光火石之間,我問自己「這個竹蛤在香港怎麼叫來著」,我努力了好幾分鐘都想不起來粵語怎麼稱呼它,連「話在嘴巴邊上就是講不出來」的狀態都不是,整個人就是一片空白,不管怎樣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呈現竹蛤的樣子,就是勾不出一點有用的線索,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趕忙抓住路過身邊的先生大人,指著照片問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老爺一臉愛莫能助,無比鎮定地和焦急得團團轉的我說:「竹蛤就竹蛤囉,有得吃就行,叫什麼不重要啊」,最後我只好求救google才勉強把焦慮舒緩下來──原來香港習慣稱之為蟶子。我轉而陷入無比自責之中,以前那麼常吃到的海鮮,我怎麼就忘記了它在香港的名字呢?

離開你以後,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為自己忘記了部分的你而感到焦慮。上星期和香港朋友在Signal聊起以前我們經常光顧的一家大埔食店,我忽然想不起來那家店叫什麼名字, 想了好一陣子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我好像被拋到一個無聲絕境裡,大氣都透不過來一下,最後還是靠朋友提醒才想起來。我不能原諒自己忘記了曾經那麼深愛的飯堂名字,也不能原諒自己開始有越來越多遺忘你的徵兆。結果是,從這天開始, 只要當我忘記了某個物件在香港的叫法,都會立刻去找回記憶,隔天,會自己把所有忘記過的名字再溫習一遍,逐一問自己那什麼香港怎麼叫?再隔天還會再問自己一次,再三的溫習,如同一個無可救藥的強迫症瘋子。

離開你以後, 我是有多怕自己會遺忘了你?當小朋友把國語詞彙用到粵語口語當中,我會認真的糾正他。我希望他懂得區分兩種語言的不同,我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他粵語口語我們習慣講「嬲」而不是「生氣」;是「薯仔」而不是「土豆」;是「死機」而不是「當機」;是「芝士」不是「起司」,是「巴士」不是「公車」……我樂意看到小朋友國語說得比我流暢,卻不樂意看到他忘記粵語怎麼講。我心知肚明自己無法抗拒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因為從來只有外來者順應在地的語言習慣,而小孩又總是比大人更迅速融入新的環境。我們大人何嘗不也正在努力學習新環境的詞語?隔天就跑市場的我, 發現這裡很多食物和香港的叫法天差地別,尤其是海產類,完全就像進入了另外一個海洋生物系統,明明就是同一種魚啊,叫法卻完全不一樣。 當每天都吸收到新的詞彙, 舊的詞彙便開始慢慢褪色,漸漸有消失的趨勢。我很心虛,只能強迫自己在用盡腦細胞牢牢抓住和你有關的一切詞彙,絕對不能允許自己忘卻一字一詞。

離開你以後, 我是有多恐慌自己會不記得你?無數次午夜夢迴,我冒著冷汗撫心自問過去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 我有好好對你嗎?我威逼自己把你的一顰一笑想了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不要因為了有新歡就忘記了舊愛。然而所做一切並沒有令我的良心好過一點,畢竟把你拋在身後的人是我。我想告訴舊愛的你, 新的城市很好,和過去的你一樣好,我過得還不錯,我只是很怕自己在這座城市裡遺失了你,我願意一直記著你的樣子,記著所有和你有關的名詞,形容詞,動詞……哪怕是最粗鄙的詞語,我也不願意忘記

或許,或許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會願意和自己和解,允許自己遺忘你,因為我也不確定對你的愛還能不能撐到我們重逢的時刻,但至少此刻我還不願意在這座城市裡遺失了你,趁還有餘力,好好記住你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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