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四)| 孽子

張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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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重来” 禹暗下决心。他开始准备出发······

苍苍茫茫地水面上,漂浮着一支竹筏。禹撑着竹篙奋力前进,后方是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家园,入夜以后,黑暗如影随形,这时再怎么尽力分辨它也是徒劳。“一切重来” 禹暗下决心。撑篙的手更用力了。

自从父亲的死讯传来,他就再没像现在这般吹拂原上的清风了。那些日子,他一直在井下闭门不出,好像外面的世界都与他没了干系。母亲担心他的境况屡次探望,也无济于事。直到新王上位,将他父亲的官职贬为平民。凭什么?他想着,为父亲的不公所愤慨,他到官府那里请愿,敲鼓,没一个人理他,继而又在王宫门前长跪,依旧无人理他,终于,在跪了七天后,他想通了,也明白了一些世故,他告别母亲,收拾了东西,独自踏上救赎之路。

今夜似乎格外漫长。水生植物在脚底下幽幽浮动着,像是某只怪手,只是禹看不见,他仰在筏子上,胡乱盖了衣物,水声潺潺涓涓,躁动得他睡不着。时间继续流逝,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安睡,他失眠了。于是索性坐起来,睁着两只中国娃娃特有的细缝眼睛,呆到天亮。只一夜的功夫,身边景物就全都变了样,都是禹不认识的陌生境界,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筏子底下的洪水。就这样,又过了一夜,天气开始变凉,一阵阴风刮过水面,泛起涟漪。禹后悔没有带足够的衣物避寒,只搂紧了自己。当天夜里,禹就发烧了。

他躺在竹筏上,不断的祈祷靠岸。发紫的嘴唇呢喃着,冷风又吹了一阵,迷糊中,他看见一只又一只黑暗中发光的星星在眼前飘闪,一些掉在了他脸上,痒痒的,似乎还在爬动,难道是萤火虫?禹快要睡过去的头脑闪过这一丝念头,但他没有力气去证实,他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那光亮存续了一刻钟那么久,就消失的无影无终,俄而,他瞧见一堆鬼怪朝他的竹筏袭来,它们围着他转圈,奔跑,大笑,有几个伸出又长又湿又冷的触手将他缚住,堵塞他的喉舌,他想挣扎,却只能窒息的昏死过去。

待他醒来,一缕明晃晃的阳光晒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拿手挡住眼睛,这才注意到手臂已经可以动弹,恢复了知觉。几乎是同时,手指碰到了轻而薄的东西,一瞧,是被衾!禹立刻坐起来,这时进入他眼帘的,不再是单调无聊的水景,而是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农房。在他对面的一扇窗户上,一缕阳光射进来,这就是让禹晃得睁不开眼的原因。禹慢慢的下床,这时他感觉体力什么的都回来了,十分庆幸。正在屋内踱步,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一个人影。

禹扭过身,就见到一个老翁,七老八十的样子。那老翁见禹醒了,便说:“年青人你醒了,身体恢复的如何?” 禹回手做了个揖,”老人家,大恩大德,禹此生谨记!“ ”快莫行礼,快莫行礼。都是如今王上的功德罢了。“ 禹照着做了,同那老翁攀谈起来。“你漂流至此,所谓何事啊?吾看你衣物尚全,家住几何?” “老人家,今年我家里遭了难,父母俱亡故,不得已讨生计才为此。不想途中高烧不退,承蒙您施救之恩。” “唉,都是苦命人罢了,哪里施恩不施恩的。既然如此,吾便不去报官,正好吾膝下无子,在家做活难免气力不足,你便帮吾做些活计吧。” 禹心内感激,连连答应,想着与其为父亲的事草草行进,倒不如养精蓄锐些再上路。便又叙了几句,在老翁家里住了下来。


如此又过了几月,禹摸清了老翁所在的村庄。这是一个建立在半山腰的村庄,傍水而居,地势高耸,所以没有被淹没。所傍之山为女娲之肠,此村亦名女娲,传说为女娲倒下的地方。村里人自称女娲之后裔,已经沿袭至千年之久,比黄帝战蚩尤还要久远。这村里供奉三座庙,一为黄帝,一为共工,还有一个,就是女娲庙。禹看过那座庙,它被修建在山体里,年代确实较为久远,没有神像,单只一个牌位,上写着:“女娲氏之补天位” 。

在那崖壁上,有一处凿刻的缺口,里面盛了些泉水,据说是当年补天剩下的溪水。禹没有多想,在那看了看就离开了。

村里人知道了禹,看他勤劳能干,是一个不错的小伙,遂也渐渐同禹亲近了起来。相处的过程里,禹结识了几个青年朋友。这一天,他们同禹一起到山里取泉水。来到女娲庙的时候,一个口渴得急不可耐的朋友跑到那缺口饮水,没饮几下,就发现了异常。

“你们快来瞧!这里出现了好大的珠子。” 禹同那几个人一齐看了,只见那石壁内赫然现出一颗青黑的鸡蛋大的珠子,在水的凌波下闪着熠熠幽光。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着头脑,也不敢乱动,就取完泉水后忙忙的报给了村长。

当天,村长和几个族老及巫筮到那庙里瞧了,回来时神色异常严肃。村长告诉大家,这将是一场浩劫。人群哗然,禹也觉得不可思议 ,又见村长向大家说道:“此事还是由老巫告诉大家吧。”

一个朴素的老者从村长身后走出来,他眼闭着向听众解释道:“ 混沌初,宇宙生。天地合,阴阳生。上者轻,下者浊。此为卵,破而出。不周山,女娲补。共工怒,洪水出。”

众人听着云里雾里,禹却听着明白。那是个预言。村长轻拍老者的背,示意停下。老者伸出竹杖探地而去。“老巫的意思是,近日会有一场大洪水,可能会危及村子。” “村长,那怎么办哪。” “咱们别灰心,我去报给县官,看能不能得到些救援,然后把一些沙袋堵在山底下,再全村迁到山顶。” 是夜,整个村子浩浩荡荡的响了一夜。

“何叔,我来。” 禹帮着那日救他的老翁搬东西,“禹,你慢点。吾年迈不着急。” “这是哪里话?举手之劳。” “其实,也不见得一定会发洪水,吾在这里几十年了,不还是什么事也没有?” “何叔,虽然我是几月前才来村子,但我相信不论什么,总是谨慎些要紧。” “唉,这些屋里的物什都是吾故去的妻所留,哪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禹显然被这话触动,动作也慢了下来,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忍住了。

又过了几日,水面毫无征兆。大家却不敢掉以轻心,派几个水性好的人下去探探虚实。上来的人都说并无变化。如此,又是几天。这一次,天色平常,村长派了几个人下去,先回来的人说并无异常,大家这才开始疑惑,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也许是老巫自己发昏也说不定。正当动摇的时候,忽然听见山脚一阵响,吵吵囔囔的,像是唢呐和着锣鼓发出的震动。一个人急忙地从山腰上跑来,浑身湿漉漉的,哭着说:“那几个兄弟被淹死了!” 随及人群里哭出几声哀号,一些母亲和媳妇抹着泪。村长定了定心,大声喊道:“上山!”

一群人开始往高处移动。禹原本在这移动的人群里的,只是,人群里不见何叔的身影。糟糕!禹暗叫不好,但只听见底下巨兽咆哮,山灵震荡,他心中十分挣扎,还是决定搏一搏。

他要救村,救一个人。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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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落遠人無法在歷史中展現自己,只是掙扎在歷史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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