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在/再就业｜工劳小报 #8

本期小报原文周期（2022/9/29 - 2022/10/10）
本期撰稿&编辑：星星儿、胡不悦、非洲大蜗牛、三不沾、Olia、Y

01 本期重点

老年人在/再就业

正如大家所知，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2020年的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分析，我国老龄人口占比不仅首次突破10%（达到13.5%），而且增幅高达4.63个百分点，显示人口老龄化正在加速。同时，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不但首次下降，且降幅较大（-5.98%），未来可能会出现劳动力不足。

这两年国家部门关于老年人就业的关注也越来越多：2021年11月2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发布，强调让老年人继续发挥作用，尤其是灵活就业。今年8月24日，老年人才网正式上线，这是国务院直属单位中国老龄协会建设的网站。这些政策不论实际效果如何，都显示出国家机构对于老年人就业的兴趣。

但是，现实中老年人就业面对许多难题。当政策上号召老年人就业时，我们需要关注劳动者实际面临的问题。许多具体的老年劳动者的权益需要法规去完善和保障。在没有处理好这些问题的情况下，冒然推动老年人就业，其实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首先，年龄是老年劳动者找工作的主要门槛。大部分企业、工厂、工地招工都有年龄限制，社会上又缺乏针对老年人的就业服务机构和平台。这让老年工人找工作如同大海捞针：“56岁？那没有工作需要介绍”，这是一位做了三十多年建筑工作的老人在深圳找工作时收到的回应。哪怕是招工旺季，哪怕做足了工作，求职一样难失业一样苦（详细可见《我在深圳帮父母找工作：50岁成深漂，经历求职难失业苦》和《退而不休的银发打工人》）。另外，现在许多工作开始流行互联网招聘，这也让不熟悉互联网的老年人处于劣势。

即使能够成功找到工作，老年人就业还有一道最大的麻烦——不适用劳动法。大家都知道，劳动法是保障工人权益的最重要法规，遇到劳动争议时，工人、用人单位都是围绕劳动法进行攻防。但是，超过退休年龄并领取养老保险的劳动者，不再适用劳动法规范。劳资关系回到最赤裸的双方约定合意状态，而劳动市场上从来劳动者都是弱者。遇到工伤时怎么办？老板拒不支付工资怎么办？这些常见的劳动者权益在老年人身上一直无法得到保障。（可参考《“银发就业者”，劳动权益如何保障？ 和 《能否签劳动合同？工伤如何认定？老年人再就业，这些问题要搞清楚》）

最后，当提出老年人就业时，我们更应该关注老年人为何需要就业。不是出于兴趣或是为了贡献社会，绝大部分达到退休年龄的老人继续留在就业市场是迫于更现实的因素——退休金不足、就业期间无法缴纳足够年限的社保，他们无法安心养老。2021年西北大学对西安市低龄老年人(60-69岁)的调查研究发现，老年人再就业的意愿与退休工资显著相关，低退休金的老人继续工作的意愿是高退休金老人的6.3倍。此外，今年不少地区医保缴费期限延长，将更加剧这个情况。

也就是说，老年人就业并不是一种额外的福利或权利，而是劳动者养老保障缺乏的一种无奈的补充。而养老的责任该属于谁呢？工人们为了企业付出了一生中最宝贵的年华，为了社会的运转从事或繁重或危险的工作。劳动者的晚年理应由占用劳动力的企业和国家来保障，而非劳动者个人储蓄，更不应该是让老年人继续去工作。从国家的责任出发，不是想办法帮老人们找工作，而是应该处理问题根本——完善老年保障、透过财政收入支持退休金制度、监督偷逃漏社保的企业（更多讨论可以参考《社保是福利，还是剥削？——谈谈打工人的养老问题》）。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曾经因为劳动制度不完善，过去许多工人在缺乏劳动保障的情况下辛勤工作了数十年，成就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现在，国家财政有了积累，公共资源相对增加了，理应优先弥补这些工人们曾经的付出并给予他们应得的保障。我们期待着一个更公平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劳动者不是一辈子都绑在工作单位勤勤恳恳劳动至死。而是，在贡献社会了三十、四十年后，每一位劳动者都可以安心度过自己的晚年，不用为生活所迫，可以依照自己的兴趣去发展自己的生活。

02

工人动态

—— 疫情后续 ——

一位货车司机使用三部手机隐瞒行程，阳性后被立案侦查

9月末，嘉兴经济技术开发区发布一则通告，在高速卡口发现一名33岁的货车司机呈阳性。同时，这位司机被发现使用三部手机隐瞒途经高风险疫情地区。违反法规固然有错，但严密的疫情封控之下卡车司机们铤而走险也是为了生计。评论区有人讽刺道：“建议以后取缔运输行业，毕竟带来风险”。阅读原文

2022年前8月平均每周工时47.3小时，比疫情之前高1.39小时

近期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数据或许是青年失业率高企，最高峰时甚至达到了19.9%，近五分之一。然而较少被关注却同样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前八个月的企业就业人员平均每周工时达到了47.3小时，这比2019年同期平均要高了约1.39小时，同时也是历史新高。疫情之后，过劳情况越来越严重。阅读原文

—— 工厂工地 ——

制造业PMI收缩，工业企业利润下滑

9月底，10月初，两项关于中国制造业的重要数据值得留意。其一是9月财新中国制造业PMI（采购经理人指数）下滑至48.1，为收缩区间，这项指标与企业订单、生产、雇员、配送等有关，小于50意味着制造业在收缩。其二是国家统计局统计1-8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发现下降了2.1%，外资和私营企业尤其严重。这两项数据都表明制造业陷入困境，打工人们的薪资也正因此受影响。PMI数据 利润数据

重庆一洗选厂隐瞒噪音超标，职工听力受损控诉仲裁不公

重庆能投渝新能源有限公司永川洗选厂的一位钳工蒋承彪在工厂工作十年，发现自己听力受损，而公司却隐瞒主厂房噪声超标，又从未发放保护听力的防护用品。于是，蒋承彪今年初发起劳动仲裁，并在今年4月起诉公司。9月底判决下来，工人败诉，他近期持续在微博质疑法院不公，只选择记录了他提供的14组证据中的8组。阅读原文

—— 服务业 ——

南昌出租车司机集体上访，抗议网约车低价竞争无序发展

9月26日上午，江西省会南昌市，数百名的哥的姐来到南昌市交通局，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停运聚集上访维权行动。他们提出的问题主要与当地网约车低价竞争无序发展有关，提出了包括“网约车平台价格应该合理制定并向社会公布”、“规范网约车价格”等六点诉求。阅读原文

申通快递员因投诉公司被罚款5000元

9月，济南申通的快递员谢先生因为一件包裹无法联系上收件人遭发件网点索赔，他觉得这件事情网点的处理方式不合理，于是拨打了济南12345热线求助。事情本该在12345热线协商之后得到解决，但没想到，这位快递员竟然收到了来自申通公司的天价罚款要求，一共5000元，原因是违反了快递员不能投诉自己公司的“潜规则”。记者采访申通公司是对方以绩效考核等说法含糊带过，并未否认罚款与投诉相关。无论公司怎么解释，对于员工罚款都是明目张胆的违法行为，更何况是因为对方的投诉，这更是打压工人，非常可耻。阅读原文

—— 白领 ——

10家互联网公司裁掉10万个岗位

根据10家互联网大厂的财报，今年这些企业降本增效省了 339 亿元。如果把这些钱都看做是节约的工资，按给员工 30 万 / 年的招聘岗位来计算，这意味着 10 万个岗位的消失。其中动作最快的阿里，半年裁掉了 1.36 万人。全部堆在一起，约等于一次性裁掉了一座 30 层的写字楼。 阅读原文

小米HR称劳动仲裁会影响子女背调

现在逼退员工的说辞越来越匪夷所思了。10月初，有小米员工在微博爆出hr以影响子女就业时的背调为理由要求其主动辞职。这样的说法当然荒诞可笑，但也反映出大企业们也害怕员工进行劳动仲裁，想尽办法要节省成本。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 原点original：堵在淀浦河上的跑船人

说起船员，人们更多的印象是航行在大海的水手和渔民。而在遍布各个城市的内河河道上，活跃着一群被称为“跑船人”的身影，他们驾驶的小型散货船在内河航运的支线运输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本文聚焦于一条夫妻档的内河航运船，从原料市场的需求变动对散货船的影响以及传统小型货船面临的困境两方面展现了“跑船人”正在面对的挑战与变革。阅读原文

II. 张小满：深圳保洁员的残酷职场

面对被强行开除的工友和态度蛮横的管理者，身为清洁工的母亲心中燃烧着愤怒与不满。母亲有着作为劳动者的骄傲和自尊，也对工友抱有同情，但是一句反复出现的“我还要在这里干活儿”又重重压在心头。从工人视角，有保障的生活和有尊严的工作似乎只有仰赖管理者“是个好人”。工人缺少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情绪并获得正反馈的渠道，职场充斥着一层层由上至下的压迫与剥削。阅读原文

III. 极昼：我在深圳招聘厂弟厂妹，打捞“堕落”的年轻人

每年9月的招工旺季，都会有大批的年轻人进入深圳的工厂。“这些年轻人进厂之后，往往从底层干起，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个过程很辛苦，而且不断被打压。”这些人他们从哪来？他们为什么进厂？他们经历过什么？一位劳务经纪人以她的视角展现了工厂年轻人的劳动环境与状态。阅读原文

IV. 中国劳工通讯：中国工人十年集体行动的模式变化

过去十年，中国的社会与经济经历了剧烈的变化：平台经济、零工经济的兴起，社交媒体的普及，还有近年已经常态化的疫情防控。在这些宏大变化的背景下，工人们也从未停止过用不同的方式去发出声音，争取权力。这篇报告总结了过去十年工人们的抗争在组织和构成上的变化，如运输与服务业中斗争频次的提高，以及社交媒体在工人组织中重要性的增长。文章也同时指出了现阶段工人运动所面临的组织不够完善、局限于网络等问题，并批评了政府在保护劳工权益上的不作为。阅读原文

V. 卷土：困于平台和中介，该如何保障家政工的劳动权益？

随着近些年多家家政平台暴雷，家政平台无序扩张引来的种种后果确是由最基层的家政工来承担。被夹在现有的家庭/劳动分工之间，不具有法律意义上的“劳动者”身份让家政工维权之路艰难，而家政平台刻意规避与家政工建立劳动/劳务关系让家政工被固定在非正规就业的位置上，陷于“无保障”之中。阅读原文

VI. 深圳微时光：我在深圳帮父母找工作

随着各地对50-55岁以上年龄工人的政策收紧，退休年龄人员再就业这个话题附上了水面。除了工资和工作的难度，是否能在工作中“受尊重”与“被需要”，获得成就感也是再就业劳动者所看重的。阅读原文

VII. 中国青年研究：熟悉的陌生人，快递工人劳动过程研究

本文基于田野调查和深度访谈，对传统的劳资关系之外，劳动者与消费者之间的社会关系对工人劳动过程的影响进行了探讨。快递员以中国的人情法则为基础与消费者、保安、物业构建出一套关系网络，透过这样的方式提高在劳动过程中的自主性。“但是这种社会关系网络的制造是社会关系的异化...他们只是工业制造的熟识、是短暂的熟识，但终究是陌生人。” 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1. 前程无忧：2022职场人跳槽调查报告（前三季度）
2. 中国饭店协会：2022中国餐饮业年度报告
3. 美世：年度薪酬调研结果
4. 数字劳动显影：疫情时代下网约车司机劳动保障问题调研

05

资源推荐

书籍：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系列

近两年，疫情防控给国内的运输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卡车司机们尤其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上上期小报专门讨论过卡车司机的困境），过劳，收入下降，和层层加码的管控措施只是TA们需要应对的困难其中的冰山一角。这一系列于2018年发布的研究报告全面的描述了卡车司机群体的劳动过程，他们所嵌入的行业体制，性别结构，并提出了实质的政策建议。虽然其发布于四年之前，但在当前运输行业状况的背景下，该篇报告提供了极其宝贵的窗口。豆瓣链接

06

法律与维权

判决1：公司以“超过年龄”为由否认与员工的劳动关系遭驳回

未签订劳动合同，且超过退休年龄，劳动关系还能认定吗？可以！

2020年3月27日赵某开始在天塑公司从事寄收快递物品的工作，没有和公司签订劳动合同。2021年6月赵某年满60岁，达到退休年龄。因此天塑公司认为他不符合认定劳动关系的资格，将《劳动合同法实施条例》的第二十一条——“劳动者达到法定退休年龄的，劳动合同终止”作为支持依据，声称不应因未与赵某签订劳动合同而支付其双倍工资差额。

法院认为，当赵某达到法定退休年龄时，天塑公司没有解除或终止劳动关系。虽然条例赋予用人单位、劳动者在达到退休年龄时对劳动关系的终止权，但并不意味用人单位和劳动者形成的劳动关系会自动停止。因此根据在案的证据如微信转账明细等认定赵某和天塑公司之间自2020年3月至2021年8月存在劳动关系。（案号：（2022）豫民申3817号）

判决2：退休年龄前一天终止劳动合同系违法行为！

还有一天就到退休年龄了，用人单位此时终止劳动合同合法吗？不，违法。2021年9月大连沃尔玛百货向一员工赵某某邮寄《劳动合同终止通知信》，内容为“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规定，您将于2021年10月21日年满50周岁，达到国家法定退休年龄，您与公司的劳动合同关系将于2021年10月20日止。”等，为赵某某发放了截止10月20日下班时的工资。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和法院均认为，10月20日员工赵某某还未达到50周岁，因此公司是提前终止了劳动合同，属于违法终止，应当支付赔偿金。（案号：（2022）辽02民终7804号）

判决3：员工私下换班路遇车祸可算工伤

‌某清洁公司员工刘某和杨某一日私下换班，刘某骑电动车上班途上与一轿车发生碰撞受伤，社保局认定为工伤。而公司以员工私下换班为由不认同社保局的判定，并上诉。法院认为，刘某发生事故地点位于家与单位之间，在合理的上班路线上，事故时间也属于正常的上班时间。驳回清洁公司的诉讼请求。阅读原文

07

图片故事

出处不明，可能是某公司贴在墙上给员工的新式激励话语，也称职场PUA。

9月底，一家餐饮小店生意萧条，店主独自吃面条。此时，两名路过的巡警却进店要求他戴上口罩。面对这种荒唐的要求，小店主瞬间崩溃，愤怒地将巡警骂走。完整视频

服装行业很难跟国家假日统一的，于是把询问国庆休假的员工开除了... 来源

08

劳动碎语

学人文地理学专业的姑娘她当然会苦恼，自己读到了硕士，阅读过多少学术专著，写过多少论文。可成为一个打工人后，全部价值在于能不能打字100字/分钟，正确率95%以上。最后每月到手三四千。可要成为这样一位打工人的关键在于，挤掉差不多学历的同龄人。

来自《遍地研究生，想去体制内》

两个月的计件，说来也是悲催。由于打引眼，我弄坏了两把刀，经理说这刀贼贵，就以操作不当，扣了我600元。这一来，等于我差不多回到了以前计时工资的水平。我头月的计件工资五千二百多，第二月四千八百多。而老陈两月下来比我多了一千多。

来自《年过50，我在工厂流水线打捞生活》

张赛打发时间的方式是背诗、狂想、在厕所里把只言片语写下来，今天这篇文章就是从那些只言片语进化来的。他写下了一种“不能有美好追求”的生活，在将人压得死死的制度里，写作还能让他获得片刻自由。

来自《卫生巾厂狂想曲｜张赛日记》

运营常常要处理各种紧急情况，这类情况在假期出现的概率更高。“有一次春节放假，我在电影院看电影，中途拿出手机，本来只是想看一下时间，结果正好看到群里有人在发广告，这一下导致我后面电影都没看好，忙着清人了，因为如果不及时处理，我们的群就变成广告群了。”还有一次，夏夏在外面旅游，凌晨1点回到酒店打开工作机，发现有100多个好友申请，疲惫的她强忍睡意，花了半个小时才全部通过。

来自《放了7天假，比上班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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