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读社工硕士,我忙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我顺利地拿到了澳洲学签,完成了从打工人到留学生的身份转换,并由此获得了继续留在澳洲生活的两年时间。
至今,我仍然记得拿到学签的那天,是在周三的下午。当时,我正在女装店上班,好不容易等到上厕所时,才有空看手机的信息。然后,我就看到了中介群的消息提示,学签已经顺利下签了。瞬间,我又跑回了服装店,紧紧地抱住了同事。终于,一颗石头落地了。
但兴奋感只持续了这个下午。拿到学签只是起点,我的生活仍然忙碌又紧张。自从一月底开学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学到了晚上12点,甚至是更晚。至于工作,只要不上课,我几乎都在服装店和酒店上班,有时候工时有一天,有时候则是短短的三个小时或者四个小时。
我告诉自己,只要我还能学,我一定要努力掌握社工的英语专业术语,从而更好地在毕业之后找到对口工作。哪怕整理课程笔记到了深夜,眼睛都睁不开,也没有时间洗澡,但我还是尽量坚持着。打零工也是如此,为了交上房租和后续的学费,我不敢说累,必须一直撑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长达一个月。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正在变弱,尤其是有一种强烈的疼痛感。尽管我分不清到底是哪个身体部位在作痛,但我知道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就是缺乏足够的睡眠。我对自己感到失望,因为当下的我,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家境并不是那么贫困,且家人愿意提供的经济支持,或许我在澳洲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打工,反而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学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贫穷不仅仅是激起我的求生意志,也让我更想证明给其他人看,尤其是那些和我有相似命运的女性:
在一个结构性不平等的社会里,一个贫困的亚裔性少数女性,能够在移民这条路上,走多久、走多远?
读社工硕士,回到我的舒适圈
之所以选择在澳洲读社工硕士,不仅仅因为这是相对容易拿到永居的职业,也是考虑到这个学科更贴近因为我过往的教育及职业经历。在此之前,我是一个记者,在性别领域以及残障领域已经深耕多年。
2025年1月底,我正式开学,成为了ACU社工硕士班的一名新生。入学之前,我就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很多人在国外留学却经历了「反向留学」的感慨。我们班其实也不例外。在校园迎新日(Orientation)那天,出现的学生都是国际生,从中中国人又占据了大多数。后来直到正式上课,我才见到两个本地学生。
反向留学有好有坏。好的一方面是,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人求助。尽管来到堪培拉已经有半年了,但我对这个城市并不了解,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活动空间非常闭塞。这让我非常依赖我的同学,给我提供很多我不了解的信息。学习也是如此,因为我有学习障碍,总是需要向同学提问,从而确保自己可以跟上学习进度。
班上有更多不同背景的学生,也带给我一种安全感。堪培拉是澳洲的公务员之都,所有行业都优先招聘公民以及有永居身份的人。除了对个体的身份极其挑剔之外,堪培拉也是一个以白人为主的城市。尽管我们常常在课堂上听到老师向原住民表示敬意(Acknowledgement of Country);但走上街头、放眼望去,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典型的白人城市,远远比不上更多元的悉尼与墨尔本。
反向留学的不利之处,也很明显。由于同学们和我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对澳洲社会体系以及支持系统的了解并不多,因此在讨论到澳洲本土案例时总觉得吃力。我特意选择了和本地学生组成了学习小组,希望可以听到她们的分享。但很快,其中一个本地学生因为无法接受过长的低薪实习要求(注:国际学生是无薪实习),准备换成另外一个硕士项目。我能获得的信息来源就更少了,让我觉得很可惜。
除了课堂讨论有欠缺,我对目前的课程设置也有不满。自从疫情之后,澳洲的学习体系从线下授课转成了线下网课为主。尽管如今疫情已经不再严重,但学校仍然以网课为主,线下授课的频率仍然大不如前。老师说,这种混合的学习模式(Mixed Mode Learning)更灵活。
以我现在学的两门课程为例,一门是线上课加每周一次的工作坊;但另一门却是大部分线上网课,只有三次的工作坊机会。这对我来说是不够的,看视频难以满足我的学习需要——因为我真的很想跟大家去进行头脑风暴。很快,我就向老师提出对课程质量的质疑,但老师也无法改变课程设置——毕竟,这是学校管理层的决定。这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学校在招聘学生大使的时候,出现了仅招聘公民以及永居持有者的条件。这让我非常意外,因为学校并不是政府部门,不应该在招聘学生时加上与身份相关的条件。而且,据我了解,其他学校如La Trobe University,在招聘学生就没有这样不平等的要求。这在我看来,非常不公平。如果我因为个人能力而落选工作岗位,我可以接受。但现在我要求的是一个平等的面试机会,而不是因为我的国际生身份而否认我的能力。
我开始意识到,在澳洲读社工硕士,把我过去多年零零碎碎学的知识,终于像拼图一样拼了起来,又如同知识网络般连接起来。吸收的新知识,给我赋权,让我变得更加从容,并且对自己在异国他乡的身份认同有了更加具象的认知。尤其是学到种族、女权主义和酷儿理论时,我感受的是一种轻盈感,如同如鱼得水。我终于是回到了舒适圈。
但我仍然保持警惕,并且对不平等的现象更加敏感。作为一个刺儿头,也作为一个在权利领域深耕多年的记者,我最后还是针对招聘学校大使这件事,向学校提交了投诉信。我不知道学校管理层会不会重新考量招聘申请,但我最起码做到了我能做的——
作为一个未来的社会工作从业者,要挑战不公正的现象,从而推动社会变革。哪怕,这只是一个学生岗位的招聘。
做销售助理,反思身材焦虑
和忙碌的学习生活一起并行的,是我一样忙碌的工作。
2024年11月下旬,由于酒店清洁工的工时变得很少,我直接去了商场的各个服装店,试图找到一份新的工作。那时,已经是大部分商店招聘圣诞零时工的后期,工时也已差不多被员工们瓜分完毕。我对此没有报太大希望,只希望自己能捡漏一个工作机会。
我去了两个大商场,一个是家附近的,另一个则是需要坐一个小时公交的。为了生存,能及时交上房租、买到食物,无论距离多远,我都不在乎了。我必须要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庆幸的是,我很快就得到了回应,在12月就开始了这份新工作——在女装店做销售助理。
如今,我在这个岗位已经三个月了,早已习惯站在店里,向客人笑得跟花一样。刚开始,我不知道怎么操作收银机,上班总是很紧张。但现在做久了、适应了,我觉得做销售助理唯一的难处,就是很像罚站,常常站着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客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女装店工作越久,我对身材焦虑的认知也有了新的变化。在澳洲,大码女装有一个专门说法,就是Curve(曲线玲珑)。这个说法的意思,就是说时装品牌要设计不同尺寸的衣服,社会大众也应该接纳与尊重不同的身材类型。
在不同种族中,女性对身材认知的差异很大。比如白人女性会直接走进店里询问大码女装的信息,比如店里和网购能提供的最大码是什么。她们并不执着于减重,而是会大大方方地跟我说起自己对大码衣服需要,和我讨论如何让自己穿得舒服又好看。
相比之下,亚洲女性并没有那么坦然。我印象中有一个亚裔妈妈,在挑衣服时特别紧张,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自己在生小孩之后胖了不少。我便跟她说不要担心,毕竟这里是澳洲,没人真的在意你的体型;无论你是什么体型,大家都会说你今天很好看(You look good)。这位亚裔妈妈也提到澳洲衣服都是V领的情况,很担心自己会走光。我安慰她说,这种领口其实是想给女性的胸部有更多的空间,而不是紧绷的压抑感。
事实上,在澳洲,无论胖瘦,大家都已经习惯展露身体这件事,没人真的会在意你要不要遮住一个身体部位。展露乳沟,又或者肚脐,其实不过都是人的身体部位,你有我也有,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候我在想,商店招亚裔的销售助理,不仅仅是为了职场多样性,也有可能是给其他亚裔女性一些鼓励、一些友善的提示,帮助亚女们可以更大胆选择衣服的类型以及颜色,甚至改变原有的打扮风格,让时尚和审美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多元与开放。
此外,我也会碰到一些来购物的中国阿姨。她们会一点点英语,知道我会说中文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跟我分享她们的生活。一个来自上海的阿姨,在店里跟我聊了很久如何在澳洲拿永居的事情。她在国内是中产阶级,花了很多钱给儿子留学;但是儿子只是在家躺平,想拿永居却不够努力。于是我跟她说不如断供,反正房租水电都交完了,学费也交完了,他完全可以自己赚生活费。
不过,在跟阿姨说建议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如果我有阿姨这样家庭的经济支持,或许我不需要纠结这周有没有足够的工时,有没有足够的存款继续交完今年的学费。我战战兢兢,不敢说累,生病也不敢请假,有班就去上。我就是活生生的牛马,但为了生存,即使喘不过气也只能习惯性忍耐。
但是,从留学到留下来拿永居,我觉得最缺的不是资金,而是动力,要有足够的勇气,以及坚忍的耐力。恰恰是贫穷,以及自己是社会少数族裔的身份,才让我把这种忍耐能力发挥到最大。当然,我不是想鼓励吃苦,只是想安慰自己,苦有时候是没法少吃的,尤其是异国他乡孤立无援的时候。但我相信,苦尽甘来,天道酬勤。
写作当下,我所在的女装店的其中一个分店,已经倒闭了。这导致我的工时变少,我也不得不开始重新找工作。新的挑战即将又要开始了,我很紧张,也很害怕。怀着对未知的恐惧,我又要重新出发了。只要向前走、一直走,我知道就一定会有路,出现在前方。
因为和《日本女子图鉴》那个女主角一样,我有了这样之后,还想要那样。我就是这么一个充满野心的人,既要有要还要。直到我得到我想要的,才可以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澳洲生活中,喘一口气。
约稿合作:
在澳洲一年多之后,我发现迫切需要写作。比起繁重的体力活,写作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在记录和反思的过程中也可以疗愈自己。如果有需要产出性别、残障、影评、商业软文等文章,非常欢迎来联系我进行合作;我也可以做线上编辑,进行修改和创作文章。
另外,如果有任何媒体机构或者出版机构,对我的故事感兴趣,请一定要联系我。我很想出书,出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只有回归中文写作时,我才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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