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区块链丨 Green Pill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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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期“绿药丸”播客录制和发布的 2023 年 8 月,Josh 在 Repeater Books 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激进区块链:资本主义如何毁掉加密领域,我们又如何修复它》(blockchain radicals: how capitalism ruined crypto and how to fix it)。

在这期“绿药丸”播客录制和发布的 2023 年 8 月,Josh 在 Repeater Books 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激进区块链:资本主义如何毁掉加密领域,我们又如何修复它》(blockchain radicals: how capitalism ruined crypto and how to fix it)。

我很喜欢这场对话,以及他们讨论的议题,于是申请成为这期节目的课代表(课代表会带领大家共学某期播客,然后输出内容),幸运地收到社区小伙伴们的鼓励和帮助。

Josh 的思维方式让我印象深刻,他很务实,同时立场鲜明。他坦诚自己必须在资本主义的系统内做一些工作,但更重要的是转变它的方向。

我很认同这一点。想到在商业话语中流行的“叙事”概念,这好像是一个被“殖民”的词汇,在金钱之外的追求成为了叙事,服务于资本的积累。或者很多人犬儒式地说没有办法改变,只有情绪而无行动(并非情绪不好,情绪也可以是一种行动)。还想到 Josh 在书中提到的“批判经济”——学院中的左派专业知识分子或者以“生产”批判而积累资本的人。

也许改变与否,激进与否,应当根据人的行动去衡量(目标、话语、价值等也可以是行动);而非那些看似激进的、重复的姿态,它们的终点是变成不断积累的资本。

此外,对于这篇文章,我感受最深的是两人对话的方式,很有趣。比如,Owocki 在回应 Josh 的话时,首先会复述 Josh 的观点,并问道:“你觉得这和你所说的一致吗?”然后再开始表达。有一天我想到,这真是一个超级简单又有效的 Protocol of Dialogue!想象一下,如果我们的对话陷入了情绪,这是一个很好的检验办法,让人暂停对话,先冷静下来。把这个想法发到了 Uncommons 的群组中,K 给了一个更好的名字:Proof of Understanding(理解证明)。

回到这期播客:Josh 旗帜鲜明——自称“区块链社会主义者”,但这种直接的态度好像更是因为“必须有人来做这个事”。理论常常让人觉得空洞,但这场对话不是。Owocki 和 Josh 离开了理论的模因层(memetic layer),走向区块链的细部,讨论这本书的主题、他的经历、嵌入区块链的政治,以及我们可以如何改变它。请将这篇课代表作业看作一个邀请,去看原视频吧。


播客时间丨2023年8月8日

本期赏金丨$204

课代表 | tiao

审阅 |寒鸦

排版 |豚


🗣️ 自述:从激进青年到区块链社会主义者

# 2016

Josh 自述很早就是一个激进青年,不喜欢“资本主义”。

2008 年金融危机重创了 Josh 家的经济,经济上的挣扎伴随着他的成长。此后他也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激进青年:反对伊拉克战争,支持全民基本医疗和全民基本收入,关注社会运动,是伯尼·桑德斯的粉丝,通过网络视频和维基百科而非更“严肃”的作品去了解不同的政治理念与社会议题。

在 2016 年,他的经济状况很不好,需要打两份工来养活自己,还做着通过炒股以一步实现财务自由的梦。但 2016 年也是一个转折点。

他在 2016 年进入加密领域。那时以太坊刚刚兴起,其中的一些概念让他很感兴趣,如 DAO 和智能合约。他开始接触区块链,逐渐以此为工作,希望通过它改善经济状况的同时,也期待着它能引发的变革。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真的很幸运,能够开始利用奖学金参加一些加密会议。之后我开始在区块链领域工作,在了解到更多关于区块链的知识时也获得了报酬。

同样在 2016 年,特朗普当选为美国总统,这是一个政治上的转折:美国社会中很多年轻人变得更加激进,关注现实政治,很多年轻人加入 DSA (Democratic Socialist of America,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但在那个时间点,他决定开始读更多的书,希望更深刻地理解自己身处的社会。

注释: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是美国的一个由民主社会主义者、左翼社会民主主义者和工人运动活动家组成的政治组织。

# 两种矛盾

那时的区块链领域充斥着主权个人和市场自由主义的话语,而智能合约和 DAO 这类概念又很不同:

在当时我并没有在区块链领域中找到任何与我真正所想的相一致的讨论。尤其是,在那个时候(现在可能会好一些),主要是非常保守的自由主义框架——数字黄金、政府控制了货币之类的叙事。

但与此同时,人们讨论 DAO,就像没有 CEO 没有股东的公司。这就有点像合作社(Cooperative)。

另一种矛盾与他的生活有关——他开始认真阅读政治理论;而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在一些可以说是“资本主义腹地”的公司中工作:

这有些像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我相信世界应该是怎样的,但同时我必须生活在一个与我价值观不符的世界。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我不喜欢或者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那些狗屁工作。

然后我一直试图处理这种矛盾。在这个过程中,我有机会在非常企业化的环境中工作,深入资本主义的腹地。这启发了我,和那时阅读的政治理论互补。身处这种情境中就会让我激进化。

也许部分是因为他思想上的成长与区块链领域的矛盾(技术所具有的变革潜力和整个领域的主流话语之间的不协调),Josh 决定自己干,哪怕是一个独行侠:

我对智能合约和 DAO 的潜力非常感兴趣,花了很多时间思考它们,但是没有其他人在做类似的事。沮丧到最后,我说,去它的,为什么不自己试试?我花几百块建了一个网站,开始写下我的想法。然后它变成播客,因为每周去录制播客比写作更加容易。几年来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并有了自己的观众群。

Josh 逐渐在这个领域积累了自己的声望。这几年里,区块链中“亲社会(pro-social)”方面的理念和相关项目也不断涌现,更关注区块链世界的外部性以及现实社会中问题的那些想法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也许与此有关,Josh 得到出版社的邀约,于是我们看到他的新书——**《**激进区块链:资本主义如何毁掉加密领域,我们又如何修复它》。

🗣️ 一张更好的地图

这本书的题目相当挑衅,Josh 说这是有意为之,他想写一本对于他想吸引的两方读者来说都具有挑衅性的书。Owocki 问到:“什么激发你写作这本书?你在这本书里想叙述的主要观点是什么?”

他的动机源自于加密货币的人文和社会性思考的话语中存在的另一对矛盾——“加密教徒(crypto  hype men)“和“加密守门人(crypto gatekeeper)”。

加密界存在两种互相对立的力量,我把它们定义为:一种是加密教徒,他们相信这个领域中的一切都是好的,它将改变世界,认为 web3 很棒,web2 很糟糕,等等。另一种是加密守门人,他们认为任何与加密货币相关的都是坏的,都应该远离,这些都是右翼自由主义者们的骗局。

Josh 站在这中间,他想为两方搭建一座理解的桥梁:

当我最初开始写作时,我希望在这两个我都参与其中的、矛盾的世界之间搭建一座桥梁。我试图写下我在这两个世界之间看到或感到的联系。

所以我正在尝试通过辨识这个领域中的两个极端立场,站在中间寻找细节(nuance)。我会使用地图和领地的比喻。我在这个领域生存了足够长的时间也在处理这些矛盾,我能够建立一些联系,因此我想用我的视角呈现事物,至少呈现出我所看到的潜力,为这片领地上的人们创造一张地图。

因此,我想在加密世界帮助人们构建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的模型。我希望能够让左派看到其中的积极一面,或者至少进行更高水平的批判。我认可批判的重要性,但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加密领域的建设者构建更有益的事物,那么我们需要推动他们更多地致力于公共利益,减少纯粹的投机行为。

Owocki 也提到人们对于加密世界的简单化理解,他在近期去拜访一位阿姨时,提到自己在从事加密货币相关的工作。但阿姨问他:“做这些的不都是骗子吗?”

# 表征性思维

回到 Josh 的作品,它建立在法国哲学家德勒兹在《差异与重复》中对”表征性思维(Representational Thinking)”批评的基础之上;Josh 以此为框架去分析加密领域中最常见的三个表征:金钱、金融、协调。

德勒兹提到我们常用旧有的模式来理解新事物,这很有问题:

我喜欢用鼓机作为例子。鼓机最初被设计用来取代鼓手在音乐团体中的位置。你可以买下这台机器,按下按钮,它就可以播放你想要的鼓点,然后你跟着弹奏其它乐器。以这种方式思考鼓机的话,它就是鼓手和鼓组的表征(镜像),是一个差强人意的版本,理想状态是真人鼓手打鼓。

这是德勒兹所说的树状思维 [1],柏拉图的思想和这种很像,比如事物的理念形式。但问题是鼓机的使用超过了它作为代表的界限,它创造了鼓手无法创造的鼓点,形成新的音乐流派,加入旧的音乐流派,成为一种独特的存在。所以认为它仅仅是表征的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因为它突破了这个界限。这在柏拉图的思维中很常见。就像柏拉图全身心追求事物的理想形式一样。很多西方哲学都源自这个观念。然后刘易斯和他之前的斯宾诺莎等等,都在试图摆脱这种思维方式。回到鼓机,问题在于,如果你把速度调到最高,它会创造出鼓手永远无法演奏的节拍,对吧?它超越了它所要表征的东西,然后创造了新的音乐流派。后来它又以新的方式被添加到旧的音乐流派中。所以表征式的思维永远无法完全理解一个事物,鼓机突破了我们想象的界限。

而这种表征性思维在加密领域广泛存在,这也是书中的一个重要论点。智能合约不一定与法律体系有关。还有去中心化自治公司—— Vitalik 扩大了这个概念,使其更加灵活——”公司“变成了”组织“。它们都在超越人们最初的想象。

在德勒兹的思想中,差异是原始的动力,是潜在的可能性,还未完全具体的存在,差异是超越表征的。现实本身也是无穷无尽的差异,而非形式。Josh 的思路也是以差异出发,以此进行对加密世界的批评 [2]。

Josh 和 Owocki 在对谈中反复提到这句话:所有模型都是错的,但有些模型有用。这种思路好像并不新鲜。如 Balaji 也曾在一个播客中表述过类似的看法:他最核心的追求是类似质数迷宫(Prime Number Maze)的问题——老鼠会在这样的迷宫中迷路,它们可以被训练,然后根据奇数或者偶数的序列在迷宫中得到食物,但没有办法在一个质数的迷宫中训练成功。人也常常在类似的迷宫之中,有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在认知上再往前进一步,我们就可以揭开它。在他看来,人类也总会遇见超出自己认知边界的境况,但科学的努力会解决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 Josh 好像是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之上致力于构建更好——当然也是暂时的——表征。

🗣️ 改变提案:网络国家与协调

网络国家和协调是区块链领域两个著名的社会性提案,我称它们为社会性提案,是因为它们尝试将加密领域与社会变革相联系。它们论述的基础类似,都是区块链。对于 Owocki 来说,区块链技术为人类社会的集体协调提供了新的基质(substrate: an underlying substance or layer);而 Balaji 则认为,这种技术(以及互联网的发展)使得网络社群获得政治行动的工具。

Balaji 的构想是网络国家。简而言之(或者说以我的理解),他认为互联网的发展足以让人在其基础之上成立虚拟国家而非只是网络社群。网络国家可以起始于”初创社会(startup society)“,从这个概念中我们很容易想到 “初创公司(startup company)”。我确实认为,在《网络国家》中,公司制度构成了网络国家的”社会关系“。它们与网络社群的最大区别在于,通过集体行动,初创社会致力于获得民族国家的外交承认,成立网络国家;而且它们有资本。在书中,Balaji 频繁地将民族国家与网络国家相比较,并建立对应关系。美洲之于英格兰,就像互联网之于美利坚。

而 Owocki,他将人类社会遇到的问题辨识为协调失败(coordination failure)。在 GreenPilled 这本书中,他对“协调失败(也是“灰药丸”)”的定义为:“一组人本可能通过集体协作以实现想要的结果,但因为无法协调彼此的决策而失败。”他将 Web3 技术作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基础设施,通过建造于其上的机制——由博弈论作为理论基础——以促使人们做出具有正外部性的行动,如关注公共利益、应对气候危机,实现 99.9% 的人想要的结果。Gitcoin,Public Goods Network 都是他的尝试。

受到 Glen Weyl 的影响,他想要以区块链和经济学为基础,设计新的激励机制。

🗣️ 批评:网络国家与协调

# “推翻网络国家”

Josh 对“网络国家”的批评是直截了当的——“推翻网络国家”。如他所说,他可能已经发布了超过十个小时的播客节目来讨论这个观点,它们已经成了一个系列。

在这期 Green Pill 播客中,Josh 从 Balaji 的个人历史、网络国家的论据、以及思想的脉络这几个方面批评了“网络国家”。

Balaji 本人是一个风投资本家,也是推特上的科技领域的“思考者”,Josh 说,如果考虑他的个人历史,那他对网络国家的论述就不难理解了:资本是网络国家成立的根基,他没有明确提到而是将其看作某种默认值。网络国家就像是一个国家的市场,每一个国家都保持着一致性/独裁,那些不同意的人有退出的权利,然而这个市场是由资本决定的。

网络国家的论据则是挑选性的,Balaji 构建了一个进化式的历史框架,历史的过程像公式一样明晰,而人们是如何具体做决定的,我们无从所知。他划分了利维坦的三个阶段:上帝、国家、网络。但在网络的利维坦中,调节人们关系的隐晦工具看起来只是资本。他对“网络”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它很模糊,看起来可以同时指代网络公司巨头聚集的资本、互联网基础设施、以及政治集体网络(人))。

从思想源头上看, Balaji 大量引用 Curtis Yarvin 的作品,他的网络国家在与 Yarvin 的作品 Patchwork 非常像,在这个制度中,一切的协调机制都是市场,但历史告诉我们的是,自由市场并没有所想象的那么好。此外,他将网络比喻成“利维坦”,利维坦依次由上帝、国家、以及网络进化。作为政治思想的“利维坦”(霍布斯的《利维坦》)于1651年出版,在许多方面都被视为现代政治理论的基石。这本书认为人类是自私的生物,原始自然状态下的生活被描述为一种战争状态,充满了孤独、贫穷、野蛮,每个人都在与他人争夺资源。霍布斯主义者认为,要实现社会进步,需要有一种镇压机制的存在,如政府、法院、官僚机构和警察 [3]。

所以,我们要在这样的“利维坦”网络国家中生活吗?Balaji 当然会,因为他不缺少资本,在网络国家里他更将拥有一切。在最新的视频里,他描绘出的行动计划包括通过资本去招募受到“蓝色”(民主党代表的意识形态)压制的警察(红色,共和党代表的意识形态),给予他们薪酬,维护网络国家领地的安全,保护“灰色”(以埃隆·马斯克为代表的互联网巨头)的财产和利益。而他没有说的是,那些如今没有资本的人,在网络国家中将如何生活?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警棍和监狱会让那些人在网络国家的法治社会中守规矩和勤恳“建设”。

或者,我们可以另起炉灶:“Coordi-Nations”,协调民族(国家),这是 Josh 和其它同伴在 Zuzalu 所设想的用来替代网络国家的选项。

Owocki 回应道,关于这些主张,也许有两个层面——模因层和细节层,Josh 关注到的是细节层:如何实现更好的愿景?是通过亲社会的价值,还是通过资本?相比较退出的自由,我们是否同时重视不同声音的价值?

🗣️ 以“协调“为题的爵士乐辨论

有趣的是,Owocki 进一步邀请 Josh 去评论自己提出的 meme:绿药丸(greenpill)和协调(coordination)。然后他们一来一回,开启了一小段“爵士乐”辨论。

Josh 的新书中的三个主题是:金钱、金融、协调。在书中,Josh 对”协调“这个“表征”给予了最多的好感。在视频中,他描述自己的观点是,“协调”是一个太过中性的词,可以覆盖很多事情;而有的时候,这个掩盖了背后的权力关系。我们可以在血汗工厂里打工,同时认为自己在“协调”,但实际上更复杂。这个词语掩盖了背后的权力关系,而那是问题的根源。

Josh 认为我们首先要理解当下系统的运作,然后才可能促进变革:认识现状,厘清现实中的权力结构,这是更基本的事情。现实社会中,亿万富翁们基本上就是经济的设计师,而大石油公司们不断地以自然环境为代价去挖掘石油,并不是因为人们之间的沟通出现问题。CEO 们知道它们做的事情的后果,但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们为股东负责,而不必为地球负责。这是资本的逻辑——只要盈利就好。

Owocki 说 Alex Alexander 的文章 “Meditations on the Moloch” 是关于“协调”模因最重要的灵感来源。对于 Josh 来说,文章中 Alex 的观点是协调失败大于资本主义,而他理解的相反,Moloch 不是协调失败,而是资本主义——这也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 Moloch 的辨认。我们必须协调,Josh 和他的同道们也用了这个词“Coordi-Nation”,协调民族(国家),作为“网络国家”的替代选项,但我们需要理解资本主义系统,通过协调以让它转向另一个方向。对 Josh 来说,协调很重要,但同样,有些事情不能去做。区块链领域的很多“激进”项目,在他看来,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Owocki 肯定道,思维模式的多元告诉我们的是,事情不是非此即彼,要在特殊的情境中做判断。而对于社交媒体,它最让人烦恼的地方在于放大了意识形态:细节在那里不存在了。人们分成了不同的阵营。

Josh 认同,他以“囚徒困境”为例:它当然是有效的,但它是在某个特定的环境设置下才有效。

这让我想起 Balaji 所说的,“极化”是好事情,“极化”创造了“团结”,那是完全相反的视角:让我们分裂吧。

预留的时间不多了,Owocki 想要收尾,结束这期录制。Josh 回问道:你是如何看待我对“协调”的批评的呢?

Owocki 首先复述了 Josh 的观点:我们需要协调,但协调是为了对抗权力的不平衡。

Josh 肯定了这个复述。

Owocki 继续:首先,“协调”的模因是为了吸引人们去做这件事,而且区块链能够被用作“协调”的基质,这很好。然后我们可以在区块链的基础上协调起来,但这个意义上的协调是中立的。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价值编程进区块链中,所以我们必须辨识出权力的不平等,以更好地协调。

对于 Josh 来说,这是一个既要又要的问题,协调很好,但协调不可能是中立的,我们或早或晚都要面对如今的权力结构,奴隶制和资本主义都是协调机制。此外,区块链系统底层的基本假设是资本主义的协议,这个系统是由追求经济利益推进的。这让它成功,但也有问题。也许我们目前没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需要关注它,Josh 认为开发者研究者们正在处理这些事情,其中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 MEV。

MEV(最大可提取价值,maximal extractable value)是一种涉及区块链交易排序和选择的概念,它指的是区块验证者们在交易过程中对利润最大化的追求。MEV 是区块链技术去中心化特性的副产品。在加密货币的去中心化世界中,矿工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安排交易顺序。这种自由虽然与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精神密不可分,但却可能导致矿工优先处理能给他们带来最大 MEV 的交易,从而可能牺牲其他网络参与者的利益。当利益足够大时,MEV 甚至会激励矿工创建区块链分叉,从而可能扰乱未来的交易并损害共识层的安全性。

在这时,我觉得 Owocki 识别出了他们在立场上的分别:他用了两次俄罗斯套娃的比喻。

# 将社会主义代码写进区块链

第一个套娃是“协调”与权力不平衡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俄罗斯套娃里,Josh 认为权力结构的不平等在最外面一层,“协调”被包裹在里面;而 Owocki 认为“协调”在最外层,权力结构的不平等在里面。

第二个套娃是资本主义与区块链技术之间的关系:是资本主义包裹着区块链,还是区块链上长出了资本主义?如上所述,对于 Josh 来说,资本主义的假设已经是区块链的一部分。

不止是他这样想,在 Nathan Schineider 的论文中,他也讨论了这一点——加密经济学在区块链治理中的核心作用,以及它的盲区 [4]。

对于 Owocki 来说,区块链更像是基质,它有很多层。当然,资本主义是目前最主流的,但人们也能够将社会主义编程进区块链中。它能够变化。我们可以用协调作为一个模因,以吸引人们创造更好的协调游戏。

Josh 很希望事情是这样的,他甚至思考过一个社会主义的区块链是什么样子的——在共识层上,它采用的是 “proof of authority”。但在视频中他没有进一步展开。

Owocki 想到的是 DAO 层,很多类似的组织在借用区块链进行各种“社会主义”(他指的是公平的、互助的系统)的实验,很令人期待。

Josh 也表示对此感到兴奋,但认为更复杂:我们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的世界,即使是一个工人合作社,它也许不得不遵守一些资本主义的规范。我们的社会中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生产关系和模式,但现在资本主义是强势的一方。也许我们能建立很多很多社会主义的小岛。但 Josh 认为只有这些是不够的,要想在资本主义的大海中生存和发展社会主义,必须有一些东西被嵌入在区块链协议层之中。

Owocki 没有回应这一点,他问道:那么一个社会主义的小岛会是一个开始吗?我猜他是认同 Josh 的想法,但是在寻找希望。

Josh 同意这一点,他继续阐发了社会主义小岛的难以为继:我们生活在一个使得创造利益驱动的价值之外的其它价值越来越难的政治和法律系统之中,一个工人合作社很难筹集到资本,而等级制的大公司好像是唯一可能的组织形式。

Owocki 提到另一个”错误但有用“的思维模式:马太效应。也许在资本主义完全控制我们的社会,不断再生产自身之前,还有一个窗口期,让那些社会主义的小岛们聚集力量和它竞争?Owocki 还在寻找希望。

Josh 说:”当然!我希望是这样的。我希望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互助的价值。我想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的体系,但是我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体系之中,我需要付账单去获得衣食住行去生活,这些也许让从事一些激进的事情变得困难。但,是的,如果我们真的想去改变,我们只有付出努力。“

两人的差别也许还待更细致地了解他们各自的作品后才能更好描绘,但就现在来看,两人的差别并不太大。他们辨识出的问题是相似的,Owocki 好像更加乐观一些,他将“协调”看作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也许是保守,也许是审慎;Josh 则更坚决。

🗣️ 过时,或回到未来

已经收了一个又一个尾,他们好像超过了预定的录制时间。最后,Owocki 想用另一个问题,结束这次录制:

Glen Weil 在 Radical Exchange 发表过一篇文章,认为就像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和民主在 20 世纪一样,21 世纪的混乱当下(大多数人认为目前的系统无法持续下去)需要新的持续的价值系统,他提出了三个以作参考:

企业自由主义(Corporate Libertarianism):在企业自由主义者设想的未来中,数字技术将赋权个人,资本主义市场和利润导向的金融是社会的主要组织模式。

合成技术官僚主义(Synthetic Technocracy):合成技术官僚主义者预见到通用人工智能(AGI)的崛起,并主张技术解决方案来应对后稀缺时代的经济丰裕、存在性风险以及社会组织问题。

数字民主(Digital Democracy):数字民主派强调数字技术在培育多元和协作的社区方面的潜力,推动多元主义、审议和民主在不同治理层面的普及。

Josh 会怎么看待这种说法呢?

Josh 更喜欢第三种,但他并不认为这种分类是合适的。他认为资本主义、共产主义、法西斯主义并不只是工业时代的思想。诚然,社会主义的思想受到当时社会现状的很大影响,但其中的理论并不是指针对“工业资本主义”的。当然,如今的社会现实已有很大变化,经济越来越以数字技术作为中介,信息越来越成为资源分配的方式。

在 “Capital is dead” 中,McKenzie Wark 用马克思主义的框架分析了这一状况:我们正处于“矢量主义”(Vectorialism)的资本主义经济形式中,其中有两个阶级,不是工人和资本家,而是黑客和矢量主义者。黑客生产信息或者创造连接,矢量主义者拥有信息流向的管道。在这个系统中,大科技公司就像是主要的矢量主义者,而操作数据的程序员和用户是黑客 [5]。

对 Josh 来说,这本书与加密货币非常相关:”在加密货币中,一切都是信息。因此,使用加密方式传输信息,实际上就在选择矢量。但信息总是被操作——开发新的功能、产生新的数据等等。这本书没有说之前的想法不再有效了。它更像是先承认经济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但正因如此,也许我们必须向过去的思想家虚心请教。关于矢量主义,我认为在加密世界中,必须要由集体去管理信息管道,而不是某个单一的实体。“

Owocki 回复道:”这太美妙了。也许是因为我有计算机科学学位,但当你说这些话时,它让我想起了以太坊试图去中心化的三个计算机要素——计算、消息传递和存储。对我来说,计算就像是黑客在做的事,而矢量主义者则涉及管道和存储,它们就像是经济管道的镜像。此外,关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框架不再适用于现状的这种说法,其实它们的关系更像是——’是的,而且‘——确实,我们正在考虑技术的复杂性以及信息的传播,但这不是非此即彼,不是说以前的思考不再适用。“

📝 尾声

这期播客的时间比较长,Owocki 几次表达即将结束这次录制,但又继续下去。结束录制时,他又提到自己的阿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并非所有区块链都是庞氏骗局。但我现在觉得应该反过来,我需要通过行动展示给她,而不是通过言语。”

Josh 同意。


[1] plato.stanford.edu/e...

[2] en.wikipedia.org/wik...

[3] lithub.com/the-dawn-...

[4] osf.io/wzf85/?view_o...

[5] supercommunity.e-f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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