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什麼是障礙？擁有「正常人」身分的你，知道嗎？～《傴僂》市川沙央

「正常」是甚麼？什麼是「普通的生活」？

有些書可以做為度量衡，尤其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最近看到美國健保公司CEO槍擊事件的兇手因腰痛長久未癒，止痛藥不受給付而行兇，腰痛過的我看著新聞，默默點頭。我懂，疼痛起來許多普通的事情變得不普通，那些簡單的站立行走都像是酷刑，最可怕的是第一次腰痛時，我坐在媽媽的車上，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右轉彎，我痛到哭出來。媽媽知道我痛，但她束手無策。

脊椎是人類肉身殿堂的支柱，但人體的精密就在於如果不疼痛或不病，人便會忽略這一切，彷彿天生擁有一個「正常可運作的普通」身體，是一種絕對的人權。

那，如果一出生就是歪曲的脊椎呢？

據說市川沙央這本《傴僂》在芥川獎評審中引發激烈的辯論，看完之後完全可以想像。這是一本反覆刺傷「正常人」讀者的書。有張迷因是螢幕裡升出手來摸狗狗頭，那麼《傴僂》這本書應該是書本裡伸出手搧人的臉。尤其是「正常人」。讀書這種看似簡單的事情，對女主角釋華這樣的身障者而言，簡直恐怖。光是支撐頭部看書，頸椎便必須承受壓力，釋華的脊椎隨時可能塌陷，光是起床，她必須反覆確認，少一個步驟都可能出事。但這樣的她，寫著非常身體感的情色小說，匿名帳號寫下自己的願望：想嘗試懷孕與墮胎。

她的父母留下產業足夠讓她生活，甚至讓她可以買自己的男照顧員須田，與自己發生關係。那些「正常人」眼中產生的慾望，「正常人」的愛情，到底是甚麼呢？被排除在這些想像之外的，不被慾望的人，又該怎麼辦？

如何使用身體，身體如何使用，如何慾望他人的身體，這些理所當然的「正常」，可能是他人的願望，與悲劇。

這本書非常好讀，讀完後還回頭看了兩三次，反覆想著「正常」到底是什麼？有些書會變成度量衡，丈量讀過書之後的世界。讀書──或者文學──那些在「普通人」眼中無用之書，其實在讀過之後，人生會一點一點發生變化，直到撼動整個世界。一本書，帶人抵達無法抵達之處，回到千年前參與儀式、揭開一樁隱密的性侵（對少女大規模的掠殺）、以及成為永遠不會成為的人。人各有志，你的無用是我的大用，誰又能知道這些語言將去向何處呢？

但我知道什麼呢？我所想像的他人的疼痛真的能貼近一點點嗎？又或者這是一種傲慢？到底，面對他人的苦痛，我又該如何面對呢？

有時我感覺到自己一無所知，那僅是我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