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分忘不掉的鲜肉月饼

幼年的记忆里，节日的重要性与那一天吃得多隆重成正比。一切没有美食的过节都是耍流氓，让人提不起兴致。当然，不管是端午的粽子、元宵的汤圆，甚至是除夕的家宴，都比不上八月十五的鲜肉月饼来得吸引人。毕竟当年，受限于设备和手艺，鲜肉月饼只能从外面买。这对于一年四季都吃自家菜的我来讲，实在太期待了。

中秋节前的一个月，月饼摊们陆陆续续上市。你也不晓得那些平时卖香烟老酒或者水果副食的门店，怎么变戏法一般立起了大烤箱和大铁盘。烤箱锈迹斑驳，铁盘油光锃亮。门口支起一块板子，用毛笔写着“鲜肉月饼”四个大字。那些店老板们成了我眼中身怀绝技但平日卧底吊儿郎当的大师傅，一年有一个月会制作十分美味的月饼。而我在还不懂什么是“条件反射”的年纪就已经变成了巴甫洛夫的那条狗，看到“鲜肉月饼”这几个字就忍不住咽口水。有时候放学经过那些店门口，刚巧碰上他们新出了一锅还热气腾腾，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本能地放慢脚步，使劲嗅那弥散着肉香的空气，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能吸出一个大月饼来。如果，我能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真希望那个世界里永远漂着鲜肉月饼出炉的香气啊。

每年我们家都只能吃两顿月饼。第一顿是中秋节前一个星期随机的某一晚，第二顿是中秋节当晚。对于我提出的质疑，为什么不能刚上市就买来吃，我爸的解释是：“刚上市的时候，还不到时间，不太好吃。你看水果也是这样的。”我居然也信以为真，坚信中秋前一周和中秋节当天的月饼是最当时令最好吃的。月亮都是那几天最圆不是吗——我还无师自通般学会了合理化事物。我的期待随着中秋节的临近，攀到了它的顶峰。再不给一块月饼吃吃，就要因爱生恨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我总是能觉察出哪一天晚上会有月饼吃，总觉得那天家里的气氛会与众不同。爸爸脸上会有一丝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说：“今天就让你这个馋劳呸过过嘴瘾吧。”但全家又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做饭、吃饭、看电视、洗碗。鲜肉月饼就像房间里的大象，大家都心知肚明又谁都不戳破。我努力辨别空气里有没有它们出现过的痕迹，嘀溜着眼睛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想把它找出来，入肚为安。

总算是熬过了晚饭，我爸终于从被窝（朴素的保温大法）里掏出了一包鲜肉月饼，而我也迫不及待蓄势待发伸手就拿。月饼一包有5个，竖着摆，用一张纸把他们包起来，封口处用浆糊黏上。月饼里渗出来的油星星点点穿透了包装纸，像在炫耀自己的实力。我小心翼翼打开，哪怕蹭掉一小块酥皮，都觉得心好痛。动用意念一般拿起一块月饼，还在下咒：酥皮别掉酥皮别掉。送到嘴边，大大一口咬下去。酥皮承受不住压力开始簌簌地往下落，包裹着喷香带热度的肉馅儿松软适中，还夹着若有似无的油汁。酥皮本身用大量猪油揉制而成，入嘴后粉糯的口感混合着猪肉和猪油的鲜香，嚼到三者模糊难分时刻在口腔里掀起一个味觉的小高潮。通常月饼的肉馅儿都不会切得太碎，非常有嚼劲儿而且越嚼越香。

吃的时候一手抓住月饼，另一只手要牢牢并紧，贴着下巴，接住漏下来的酥皮。再把接住的酥皮倒进嘴里，最后舔手舔嘴唇，大功告成，意犹未尽。通常我可以吃到两块月饼，爸妈一人一块半。咂摸着余味的我总在琢磨，为什么大家不天天卖鲜肉月饼呢，像人们每天卖烧饼那样。”一年一期一会”实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鲜肉月饼最美妙的地方在于现烤现卖，现买现吃。为了买到新鲜出炉的月饼，我爸会问好老板下一锅出炉的时间，掐着点儿骑车去买。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央求着一起去。看着老板熟练地从铁盘里拿出月饼用纸包好递过来，我得到授权伸手去接，可以称之为“烫”的感觉从手掌指尖传来，一个吃货的快乐也洋溢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原来鲜肉月饼这等人间美味只是江浙沪包邮区的热宠。好多人听到鲜肉月饼，就会露出这是何种黑暗料理的表情。交上高考志愿表决定离开包邮区时，我也没有意识到，居然和鲜肉月饼这一别掐指一算十多年了。

回到上海后发现鲜肉月饼都全年有售了，制作出来就放进保温柜里保持加热。个人觉得风味在持续加热中损失了不少，肉质变老、发干，以及肉馅会彻底脱离酥皮。回头看看，“一年一期一会”还是有它独特的魅力。看来，想要吃到从前那种，又香又烫，美滋滋到跳脚的鲜肉月饼怕是不那么容易咯。

以下为2020年中秋辐射期间，狂吃月饼胖了好几斤的罪恶清单。

1. 泰康食品

它们家月饼的特点是，馅儿少，皮厚。感觉第一口吃不着馅儿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鲜肉月饼的肉馅儿蓬松，肥瘦适中，散发着蒸肉饼的清香。肉馅儿和酥皮内里贴合完好，被油脂浸润的酥皮软绵喷香。榨菜鲜肉并没有十分惊艳，但算是不错。蛋黄鲜肉味道不错，蛋黄一半猪肉一半，猪肉的油脂会沁入蛋黄中，使得入口不会太干。蟹黄鲜肉，就，不要买……

2. 真老大房

鲜肉月饼的肉馅儿和酥皮分离了，馅儿的调味比较重，但也是有猪肉香。腌笃鲜鲜肉月饼更多添了几分鲜味儿。想出来用腌笃鲜做馅儿的也是天才。咸蛋黄鲜肉月饼的最中间是结结实实的蛋黄，外面裹住一层猪肉，既能充分感受咸蛋黄的滋味，又混和了猪肉松软的口感。

3. 沈大成

沈大成的酥皮发得最蓬松饱满，但给人有些西方点心的感觉。酥皮里有奶香。鲜肉月饼瘦肉为主，肉馅儿剁得比较烂，嚼劲儿不足。肉松蛋黄就毫无意外很干。

4. 新雅粤菜馆

鲜肉月饼，味道中规中矩，馅儿和酥皮也完全分离了，不如腌笃鲜的香。芝士大虾鲜肉混合了猪肉和一颗大虾仁，吃得出新鲜。烤鸭鲜肉月饼，仔细品，能有一些烤鸭的味道。鹅肝鲜肉除了鹅肝的腥气，就真的没有什么可吃的了。蟹粉鲜肉月饼，就，不要买……

5. 第一食品商店

大约花了20多分钟排队，但是他们家的月饼就真的毫无亮点。鲜肉月饼没有猪肉的味道，榴莲月饼主要是香料，虾仁虾籽月饼除了咸没有别的感觉。蛋黄肉松发干到吞不下去。唯一觉得还可以的就是豆香糯糯，一款甜的苏式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