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母亲的镇纸
母亲是上个世纪生人,出生在地主家庭,从小会写一些毛笔字。当红色号角吹遍了大地,她就再也没能去私塾先生家里读书写字。唯独留下了一块玉不玉,石不石的镇纸,说是辟邪之物,从娘家带到了婆家。
我出生最晚,当我看到那个镇纸的时候,它已经包浆了,一层油光抹在上面,看上去很入眼。我平时用来压书,偶尔还带到学校里。母亲总是叮嘱我,不要丢了。还好我恋物,没有因为同学的一根冰棍或者一小袋酸辣粉就把母亲的辟邪之物给败掉。而我也虔诚地认为,那就是辟邪用的宝贝,放在书包里心安;踹在口袋里,走夜路,身边的小鬼诸神,都靠边站了,不能贴近与我。
母亲病了,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个镇纸,带到医院去,放在母亲的枕头底下。我想,病魔一定会被镇走。一天没走,我就等一天,一月没走我就等一月,一年没走我就等一年。
母亲终究是没有被镇纸驱走病魔,她走了。留下我,十来岁的孩子,看着同学的妈妈做着热气腾腾的炒菜,拉着长长的扯面,我庆幸又难过。庆幸母亲终于不被病魔糟蹋,她带着病还惦记着给我做碗热饭。我难过,难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母亲,等于塌了半边天。
我难过,没有母亲的时光,惆怅又孤独。发呆成了我的休息的常态。冬日的假期,半个月不出门,待在家里,阳光透过窗帘,合着暖炉的火热,小说、电视,成了我神游的场地。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亲的房子搬了,我也辗转多地,母亲的镇纸,早已经在记忆里消失了。现实中更是找不到任何踪影。
父亲病了,急症。大家天南海北地迅速赶回去轮流照顾。人多了就容易翻腾。镇纸又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压在了父亲的枕头下。十天后,父亲归天了。
母亲走了几十年,可是当我手握着镇纸的时候,她的样子,声音,一下子又回到了我的眼前。镇纸给了我时间隧道的钥匙,我回到了上个世纪,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她拽着我的手,拉拉我的衣服,拍拍我后背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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