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聲道與右聲道的間隙

你在等人，一間咖啡館裡，桌上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飲料。耳機戴著，音樂正放到熟悉的片段——某首你已經聽過無數次的歌曲。

左聲道略重，右聲道略輕。

你試著不去管這個問題，把注意力轉回手上的筆記本，原本你打算趁著這個等候的空檔，把手上的任務搞定。你還有幾行要補完，幾個詞要推敲，「新增的中間段落…」螢幕上這段話依然顯示著進度的裹足不前。音樂的異常像是一粒細微的沙卡在齒輪裡，讓思緒無法順暢運轉。你試著忽略，但越是告訴自己這不重要，它反而變得更明顯，像是在刻意挑釁你的耐心。

你試著深呼吸，把注意力放在筆尖滑過紙面的觸感，字跡的形狀，手腕的微妙力度變化。但那左重右輕的聲音像是某種幽微的傾斜，讓你的感官失衡，像是踩在不穩的地板上，怎麼站都不對勁。

檔案上的游標持續閃著，灰底字提醒你要趕快落筆「新增的結尾段落…」這幾個字投射出你的不安。

你皺起眉，直覺地摘下一隻耳機，確認是不是左右耳接反了。但沒錯，左邊確實比較重，右邊音量卻像透過一層霧，模糊得難以言喻。你試著把耳機重新放回去，左右交換，現象依舊。

你想，是電量問題嗎？但剛剛才充過電。還是主動降噪不均？你嘗試開關幾次降噪模式，沒什麼明顯的改變。

該不會是突然檢測到自己聽力出了什麼狀況？感官突然敏感了起來，這時候就特別對於健康議題特別在乎。因為壓力出現短暫的失聰？你試著摀住一邊耳朵，然後換邊，仔細感受自己的聽覺是否有異樣。右耳確實有點悶，像是下飛機時沒能及時調節壓力。你吞了口口水，動了動下顎，沒有太大改善。

你開始懷疑是音檔本身的問題，於是把耳機摘掉，直接用手機外放。但手機音量太小，店裡的環境音又混雜了太多雜聲，你無法確定究竟是不是原本編曲故意這樣設計的。你搜了網路評論，沒有人提到這首曲子在左右聲道上有特別的編曲設計。

最後，你開始懷疑耳機的硬體，或許是單邊發聲單元出了問題？但如果真是這樣，應該不只這首歌會這樣才對。

你一邊思考，一邊將音樂繼續播放。忽然，你意識到一件事，你早已不去分辨左右聲道了。旋律已經自然而然地流進腦中，沒有剛剛那種讓人焦躁的不平衡感。

你放下手機，喝了一口早已微涼的飲料。

剛剛的問題，真的存在嗎？

還是說，聲音的細微偏差其實一直都在，只是今天你特別敏感，或者剛剛那五分鐘，你的思維陷進了一種求證的執念？你試著回想那些質疑的瞬間，但它們已經像泡沫般消散。

無論如何，音樂聽起來已經舒服了。至於是什麼影響了聽感——耳機、耳朵、檔案，或者你自己——這個問題，似乎已經不再重要。

你抬起頭，看向窗外的街景，行人來去匆匆，車燈閃爍，世界運轉如常。你低頭看向筆記本，剛剛停下的那行字還沒補完，而你已經不太確定自己原本想寫的是什麼了。

或許你只是想逃避。

逃避這一頁空白、逃避當下該做的事，甚至逃避某種更深的空缺。於是你抓住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不對勁，把它放大、拆解、懷疑，讓它暫時填滿你的思緒，讓你有一個短暫的理由，不去面對真正讓你焦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