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途上誰是客

也許是我想得太多，看趙婷導演的《浪跡天地》（Nomadland）時，老是想起關於2008年金融海嘯的電影，例如披露華爾街投資界亂象的《沽注一擲》(The Big Short)和《孖展風雲》（Margin Call），則面描述當時該國各地裁員潮的《寡佬飛行日記》(Up in the Air)，回顧事件始末的紀錄片《呃錢帝國》（Inside Job），這些作品都以不同角度分析與批判資本主義走到極端的荒謬與恐怖，更有趣的是一眾電影人都在盡自己的力量反映現實，查找鑄成大錯的核心問題，絕不隱惡揚善，發揮文化藝術推動社會反省與進步的力量，這種風氣確是難能可貴的。

趙婷這部電影可謂一鳴驚人，勇奪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電影、導演、也令法蘭絲・麥杜曼第三次得最佳女主角。影片別出心裁，描述接近退休年齡已經歷喪偶、失去家園的女子以一輛小車為家，在各地尋覓打散工機會的“游牧人生”，這對很多自命正常的人看來都是悲慘遭遇。趙婷以紀實的手法拍攝女主角旅途上的人與事，原來這類四海為家的人已經發展成一個族群，不時有聚會而且互相扶持，在這些基層小人物的故事中，觀眾可以看到他們“兩袖清風”的苦與樂，也可以慢慢理解這些有故事的人為何會選擇這種無親無故的狀態。

導演講故事的方法不著痕跡，相當高明，以大量真實的細節包裝戲劇情節，讓觀眾完全投入角色的處境，想像她會不會終有一日想安定下來，思考這種極簡主義的生活方式是否比大量無謂的消費與負擔更合理，著緊她將來年老體弱時何去何從，怎樣照顧自己。電影強調人生如寄，面對體制的不公和命運的捉弄，唯有放眼天下，邁步向前。有趣的是這種積極的態度配上一望無際的公路畫面，主調其實是悲涼的。

（刊於2021年7月1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