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数民族校友们
那天我打开许久未用的微信, 看到国内因为一部剧大家都在争相讨论新疆的美丽,想要问候一下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家乡在阿勒泰的朋友。好几天都没收到回信,我迟钝地打开朋友圈,发现她最后一条动态静止在三年前。疫情期间,发生了什么呢?我没有答案了。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再回首,原来就是音讯隔绝。我只记得她骄傲地说,自己是先是阿勒泰人,然后是新疆人,最后是中国人。我们约好在阿勒泰再会,她会带我去看连绵不断的雪山与breathtaking 的星空,带我吃最地道的美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学校里来自西北的同学不少,还有清真食堂,让在南国长大的我很是领会到了不一样的文化氛围。大学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走出各自规定俗称的自以为是,去和这个复杂的世界产生碰撞吧。有好的相遇,也有糟糕的摩擦,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我们学会了和世界相处,和自己和解。
又想起了毕业后,大家都要离校了,我因为要考证书留下了,整个校园一点一点清空,我还有行李没有发送,正在发愁怎么打包,跑去同院的宿舍转悠的时候,藏区的同学知道后,说有一个轮子不太好用的行李箱,但是装东西完全没问题,我要是不介意直接拿去用就是了,我想请她吃饭,她很腼腆地婉拒了。多年后回望,竟然也是连联系都很困难。前段日子,我看到网上一篇在哀悼藏区学校被迫关停的文章,于是想起了她,我们交谈没有那么深入,她对于藏区文化是什么想法呢?我好像没来得及和她学习几句藏语。听说她毕业后就要回去,她会再回内地吗?那时候我不了解那么多。只觉得天下之大,我们何处不相逢,现在通讯那么发达,哪有那么容易断了联系。我太傲慢了,忽视了时空隔绝的力量。
虽然我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每次毕业季来临我都会陷入一种伤感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也不至于说和每一届同学都情比金坚,但是是一种朝夕共处的集体习惯感在作祟吧。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享受独处的,社交圈子也不太大,但是当多年后反应过来,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多说两句话呢?总觉得来日方长,大把机会,人生原来真的是一期一会。
成年人的问候都带有试探的滋味,哪怕有还能偶尔联系上的,说话之间也得注意分寸了。尤其是意识形态改变之后,立场不同,所处地域不同,我们都得蒙在面纱后面打哑语,偶尔追忆一两句,对面便会匆匆以“不好意思我要出门了”“不好意思我正准备休息了”结束我单方面的感时伤怀。很久之后和另外一位中学时期的同学讲起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的惆怅,她很冷静地说,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各司其职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已,同校情谊固然在年少时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那只是未成熟时的错觉罢了。阶级固化原来一直在发生,我们身在其中却浑然不觉。
即使如此,回忆起大学时代,天南海北的大家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你分享自家的美景,我分享自家的美食,还是我最早体验到的类似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经验。我们虽然都有自己的文化背景与被构建的思维模式,但依然还是柔软的,流动的,我们伸出触角,还是能触摸到各自柔软的内心角落。我一直畅想,多年后我们重聚,围在大草原星空下的篝火旁边,载歌载舞,大口吃肉,好不痛快。那时大家笑着说好啊,再回望,原来真真都是年少轻狂。
或许又到了下雪的季节了吧,一如几乎都在对雪见怪不怪的校友的婉拒声中我经常一人在大雪中独行,回头再看,只我一人的足迹还回头可见,她人都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