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游记:我拿四书五经换包子
我看的这一版《济公游记》,是在《醉官图》篇完结的。不知道是上传者有心为之,还是不清楚原来的剧集顺序,所以弄错了。
原本最后一个故事是《胡商》,济公以破蒲扇敲钟,警示胡商也是众人:好好问问自己的心,是佛是魔,全在它哟。
《胡商》的故事吵吵闹闹,要是以此结尾的话,恐怕还不如《醉官图》:宋登阁从云雾缭绕、建筑歪斜颠倒的梦中醒来,面对客栈前的白雾,不知是否仍在梦中。镜头渐渐移远了,只剩下渺小一个身影,雾越来越大,济公也不见踪影。到了这里,却让观众意外醒悟:也许做梦的还不止宋登阁一个。
黄粱一梦。终究只是梦一场。人生如梦。谁能保证,现在不是在梦中呢。
所以我还蛮喜欢这个剧集排列的。宋登阁落第后,在街边买包子没钱付,看着掉在地上的一包袱书,终于心灰意冷地朝前走了。恰逢济公摇着扇子路过,就随手捡了起来,对店家说:我拿四书五经换包子。
那时还是六月中,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电影电视剧——新鲜出炉的、热血的、辛辣的,全都赶热闹看过一轮了。看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着迷,可是到最后连故事都不记得,只是多了一个标记。
现在的影视剧会不断往脑子里钻,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现代电影的剪辑节奏正在不断加快,在好莱坞,一个镜头的平均长度已经从上世纪的10秒,加速到现在的不到4秒。同时剧情越来越复杂,信息密度越来越高,配乐节奏也越来越快。(比如《顶楼》)
我的脑子好累啊。我想起小时候,一回家就要打开电视,吃完饭就要看电视,一直看到我妈催我去睡觉才肯罢休。那时候我还很小,脑子也还小,装下的故事也刚刚好,夜里就梦见与这些人同游天地间,我生来就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
长大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有一年和K去腾冲,走在那样接近童年的青石板路上,也还不肯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头看一看傍晚的屋檐、炊烟、飞鸟。K的家就在小巷尽头,正对着的那扇木门像是从来没开过,只有路边她家歪斜的门时时敞开着,等着有人回家,或是迎接远客到来。
天很热的下午,我们坐在客厅吃苹果,K八岁的小妹妹因妈妈和姐姐都不太会梳头而苦恼。于是我坐在沙发上给她编头发,她搬个小板凳坐在我面前,背挺得笔直,一会儿又将就我的手歪着头教我好梳,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
那时K就坐在窗户下面,看《济公游记》看得十分入迷。我抬头注意到她的时候,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甚至暗想道:如果门外有一个这样的疯和尚,她也要立刻跟着去了。但我当时只是震惊,只是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一定还不明白这种心情。今天能够描述出来,也足以令我大骇。
我突然想看《济公游记》,也是想起那个场景的缘故。我很想知道,当她坐在窗下看济公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当然不可能再获知了,但或许我能一同进入故事,就会有一分接近的可能。
但我看完后,也只找到了我自己。
《银河铁道之夜·橡子与山猫》里,众橡子要山猫大人评选出他们之中最伟大的一个,读过佛经的一郎说:最愚蠢的、最丑陋的、最不成器的,并且头还是扁的,就是最伟大的。这是我在佛经中看来的。虽不晓得是哪一部佛经中的哪一句,但这听起来确实像是佛说的。
只是在济公的故事里,这个保佑众生的活佛或许是最疯的、最癫的,但绝不是“最愚蠢、最丑陋、最不成器”的。济公乃西天金身降龙罗汉降世,临生之时,红光罩院,异香扑鼻,又生得五官清秀,品貌清奇。佛教人做“最愚蠢的、最丑陋的、最不成器的”,自己却是镀了“金身”而来的,天下绝无仅有。这样看来,世人要成佛,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对故事或感动或怀疑,也只是寻常的反应而已。我在意的是“我拿四书五经换包子”,是“黄粱一梦”。我再也不可能得知K坐在窗前的心情了,她或许也不在故事里,而早已去了别处。
只有不敢拿四书五经换包子的人听到这句话才会震惊,久久不能回神。但有些人是不会在意的,因为她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她之所以出神,或许是因为被一些旁的、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所惊吓到。
遍观《济公游记》的故事,他普渡众生,有缘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有的错过了不可结缘,有的干脆就无缘相见。缘分真教人伤心。有时候心里释然了,说起它来才是笃定,是救赎,是重获新生。但大多数时候,它仅仅展现了一种无能为力,回天乏术,说起它的时候,只剩下绝望了。
我意识到与太多人、太多事不可结缘,与K这样亲密,也经常感觉中间隔着山海,我无法渡河去看她的世界。她说雪带着“与永恒背道而驰的悲观”,“蜘蛛结网是为了救雨”能救多少是多少——我感觉自己正站在河对岸,怎么样也过不了河,也始终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而再过一会儿,她就要消失在这溶溶月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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