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9+1210.沉默的希臘少女&特洛伊女人
這一年讀了好幾位老太太的書。我喜歡她們。許多人以為女性年紀大了之後便不吸引人,我想他們一定沒讀過這些老太太的作品,派特.巴克是其中一位。
2024年的新年願望中,其中一個:希望能讀到《沉默的希臘少女》續集中譯。我讀到了,打開中譯本的當天看到第三本續集英文版也出版了,讀者的幸福莫過於作者出書,現在已經開始期待第三本。
這是一個關於戰爭的故事,男人是史詩,女人無聲;男人殺戮,女人無聲;男人死去,女人依舊無聲。戰爭裡的女人被俘虜後生下敵人的兒子,「但通常,女人不會愛上殺死她們父母兄弟的人。」透過布里賽伊絲的聲音,一步一步重新看見這場千年前的史詩之戰中,沒有聲音,但處處在場,並記憶著的女人們。她們是皇后是公主,是市場的織女或醫女,然而異族進攻,燒殺擄掠後,活著的她們成為奴隸,成為異族之子的母親,帶往異鄉生活。《伊里亞得》中讓人最為動容的一段,莫過於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易容後隻身前往敵陣,向殺死自己親子赫克特的戰士阿基里斯懇求,讓他帶回兒子的屍首,給兒子最後的尊嚴。當老人顫顫巍巍,低下頭吻了阿基里斯的雙手時,說:「我做了前人未曾做過的事,我親吻殺死我兒子的人的雙手。」在這本書中,隱身的布里賽伊絲有了聲音,她在心裡想:而我,做了在我之前所有女人被迫做的事……
我有時感覺讀男性作家與女性作家最不同的地方,也許在某種微妙的身體感知中。那非常細微,也難以敘說,可是那些閃閃發亮的金絲糾結在字句之間,像白髮與皺紋勾織。女作家的作品常給我疼痛,莫名的刺痛。對的,我曾為普里阿摩斯那句話而感動過,但當我看到布里賽伊絲的心聲,想到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疼痛是一道我穿越了的牆》中寫到她的戀人烏雷兒時,母親受俄國軍人羞辱的片段……關於這些,我好像,不想再寫更多了。過往許多作品頌揚英雄,稱讚男子們氣概如何雄偉。戰爭裡沒有女人的臉,也沒有女人的聲音,可是女人卻必須以沉默的身體承受這一切。
而《特洛伊女人》則是在戰爭結束後的一小段真空時間裡,這些戰俘女子怎麼生活。既不激盪,也不沸騰。擁有半神血液的英雄阿基里斯永恆沉默了,替代他的從此只剩人──一個粗糙的複製品,他的兒子皮洛士。戰爭結束,眾神遠離,不再有英雄,也不再有偉大的國王。尚未成熟的,渴望追隨戰士父親腳步的皮洛士,甚至無法給普里阿摩斯一個好死。
布里賽伊絲帶領讀者來到普里阿摩斯死後,女人們的世界:海倫被梅特勞斯奪回,卻夜夜遭受家暴;赫庫巴雖仍維持著皇后的尊嚴,但終究失去了所有一切;安卓洛瑪刻──赫克特的妻子──仍受到特洛伊女人們的尊敬。就算身為奴隸,她們仍希望能安葬偉大的國王,而不是讓粗魯幼稚的皮洛士,任其曝屍。(然而皮洛士那樣的人,是不是在許多地方見過呢?以為自己是個偉大的戰士,其實只是中二病發而已。)
派特巴克寫過另一部非常好看的小說,關於一戰,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關於殺戮的場景,都讓人看得胃痛。有些人挑剔她的小說語言不夠貼近時代,老太太這麼回應:但話說回來,海倫不能算是青銅時代晚期的上流社會女性,她根本不是歷史人物,他們沒有一個是……所以撰寫歷史小說的規則完全不適用於這部小說,不合時宜的措辭用語是可以接受的……『歷史總是過去,神話才是現在』。
多麼擲地有聲。
期待她第三部,主角從布里賽伊絲轉移到卡珊德拉,阿加門農的下場已經透過這位女祭司的嘴預言了。阿加門農的悲劇在另一位小說家柯姆托賓筆下是《阿垂阿斯家族》,巴克的《The Voyage》,又不知道會帶領我去向哪裡。
最後一定要感謝一下出版社,聽說賣得不是太好,真是太可惜。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第二本中譯,真的太讓人感動了。拜託第三本可以……還是……出一下嗎?
#2024倒數一日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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